小草突然说:“会不会白国光干那些事情的时候把宁宁她妈牵扯进去了咱们不知道?”
冯美娴说:“绝对不会。我姐要是能参与那些事情,经济上就不会那么困难。我以前没告诉过你,你们出了事以后,我姐就不在单位上干了,自己到外面挣钱。没多久我爸又去世了,我还小,我妈没工作,加上宁宁,全家老少靠我姐一个人养活。那段时间我家的日子过得真苦,我姐给人当过保姆,到街上摆过小摊,甚至还到车站给人扛过行李。最艰难的时候还卖过血”说到这里眼泪又涌了下来。她用袖口抹去眼泪接着往下说“后来实在难以糊口,我姐就开始跟着别人跑买卖。跑了好几年,可能也挣了些钱,反正那几年她基本上不着家,月月按时寄钱回来。从寄钱的地址上看,有时候在南方,广州、深圳、珠海、厦门都去过;有时候在北方,其中很长一段时间在北京。我们也不知道她在外面干什么,问她她也不多说,就说有时候打工,有时候做买卖。她一个人供我读了大学,供宁宁上了小学。我毕业后有了工作,家里情况才好了一些。就在你放回来不久,她也从外面回来了,说是今后不准备在外面跑了,从那以后她就再没到外面跑过,后来说是找到了工作,在一家娱乐城当收款员,今天出事了我才知道那家娱乐城的老板就是白国光。你想想,白国光他们搞经济犯罪的时候我姐根本不在本地,怎么可能参与这事呢?”
何天亮也不相信冯美荣会参与白国光他们的那些事儿,道理很简单,如果她参与了那些事情,绝对没有必要为了挣钱到娱乐城那种地方当坐台小姐。她正是在娱乐城当坐台小姐跟何天亮相遇闹了起来,才再次跟白国光碰面的。他跟冯美娴皱着眉头苦苦思索,各种可能性都想到了,却又都一一否定了。
小草对冯美娴说:“你还没吃饭吧?我去弄点吃的。”
冯美娴说:“谢谢你了,我啥也不想吃,你别弄了。”
小草说:“天塌下来也得吃饱了才能撑一撑,多少得吃点,光着急也没用,吃饱了慢慢商量办法。”说着就到厨房准备吃的去了。
何天亮问冯美娴:“你姐在娱乐城干活儿,每天回家不?”
冯美娴说:“回呀,不过有时候回来得很晚,可是再晚她也回来。后来我们都觉得她的收入好像挺多,花钱不像过去那么抠门了,还给家里换了一台大彩电。”
何天亮又问:“那你觉得你姐跟过去有什么变化没有?”
冯美娴想了一阵儿说:“变化挺大,话特别少,过去有时候还发脾气,现在根本连脾气也不发了。对了,你把宁宁领走的时候,我们估计她非得大闹一场,不把宁宁要回来绝对不会罢休。没想到,她居然说你既然是宁宁她爸,愿意带就带呗,好像满不在乎。过去要是宁宁淘气我妈管管她都护犊子护得厉害,因这事儿跟我妈生过好几次气。还有,那一回我跟我妈来要宁宁,你给了钱,回家后我跟我妈告诉她了,她也好像满不在乎,说他有钱给你们就拿着,没钱的时候也别找他要。总的说吧,这一两年她好像心不在焉,啥事儿都不太在乎,往好里说是气量变大了,往坏处想她好像有些麻木不仁。”
何天亮想起那一次冯美荣到这里看宁宁传话的时候,那种漫不经心又显得宽容大度的样子,跟他们在大都会娱乐城重逢的时候恼羞成怒破口大骂的样子,确实是鲜明的对照,几乎完全是两个人。想到这些,他也有些糊涂,弄不清在冯美荣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
小草端了个托盘,上面放着一碗汤面条,还有两碟小菜,汤面条上面卧着两个荷包蛋,散发出香喷喷的热气。放下托盘,小草把筷子递给冯美娴:“别管好赖,吃吧,吃饱了咱们一起商量搭救你姐。”
冯美娴没有再推辞,接了筷子开始吃了起来。吃着吃着眼泪又吧嗒吧嗒地掉落在碗里。看着她楚楚可怜的样子,何天亮回想起她小时候整天跟在自己后面“天亮哥、天亮哥”地叫,又想起前不久她高傲刻薄的模样儿,心里也不由觉得酸楚。一转脸,见到小草眼泪汪汪的,知道她的心软,想搂住她抚慰她,冯美娴在跟前,他又不能对小草做出亲昵的举动,只能轻轻拍拍她的肩膀。小草强颜笑笑,抹去了泪水。
冯美娴勉强吃了几口面条,就放了碗筷。何天亮跟小草都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再劝她也吃不下去,小草就动手把碗筷收拾回去了。
何天亮说:“娴子,你想想,咱们现在应该做什么?”
“我的心都乱了,啥主意也没有。你说该怎么办呢?你看在宁宁的面上,无论如何要帮帮我姐。”
何天亮说:“这你放心,只要我能出上力,我绝对会全力以赴的,就是不知道该干啥。”
小草从门外进来说:“人命案子非同小可。咱们也别在这儿胡思乱想了,咱们想破脑袋也没用,我看第一件事就是赶快请个好律师。律师可以跟宁宁她妈见面。我们通过律师也能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儿,知道了事情的缘由,才好想办法帮她。”
何天亮跟冯美娴同时说:“对,得请律师。”
小草问冯美娴:“你是文化人,接触的人里面有没有好律师?”
冯美娴说:“我是当老师的,平常接触的人除了学生就是老师,哪里认识什么律师,更不知道哪个律师好哪个律师孬了。”
何天亮说:“这事儿不要紧,打听一下就成了。”
小草说:“别打听了,赶快给肖大爷打个电话,请他帮着找一个肯定错不了,钱多钱少就别计较了。”
一句话提醒了何天亮。肖大爷离休前是省政法委书记,接触这方面的人多,求他帮忙找个好律师应该没有问题。何天亮看看表,已经十点多钟了,老年人睡得早起得早,估计这会儿肖大爷已经睡下了,他犹豫不决地说:“这会儿太晚了,不行明天一大早我就去找他。”
小草催促道:“火都烧到眉毛上了,你还想着他睡没睡觉,你怎么也变成书呆子了?快打电话去,让他今天晚上就联系人,我们明天一大早就去办事。这种事情赶早不赶晚,人命关天你懂不懂。”
何天亮只好马上给肖大爷打了电话。肖大爷果然睡了。何天亮把事情的原委简明扼要地给肖大爷说了一遍。肖大爷也感到这件事太出乎意料了,问:“她为啥要杀他呢?”
何天亮说:“我也不知道。我还得麻烦您老,请您帮忙找个好律师。”
肖大爷二话没说就应承了。何天亮又说:“最好您今天晚上就能联系上人,我们明天一大早就去找他。”
肖大爷叹了口气说:“这事真的越来越怪了,白国光一死把案子都差点搅了,我还以为有人灭口呢,怎么又杀出来个你的前妻冯美荣,真让人摸不清路数了。你等着我的电话,我马上给你联系一下第一律师事务所的老崔。”
过了片刻肖大爷就回了电话,告诉何天亮他已经跟老崔说好了,让他亲自代理这个案子。何天亮吞吞吐吐地问:“这个老崔能力怎么样?”
肖大爷说:“能力怎么样得你们自己评价。他是第一律师事务所的主任,在我的名单上,他可是全省第一。”
肖大爷如此推许这个崔主任,想必差不到哪儿去,何天亮问清楚了这位崔主任的住址和联系电话。肖大爷又说:“我已经大概把情况跟他说了说,明天上午他等你们,你们直接去找他就行。”
放了电话,何天亮对冯美娴说:“娴子,明天一大早咱们就去找崔主任,他既然是第一律师事务所的主任,水平肯定比一般的律师高。”
冯美娴虽然着急,可是也知道人命官司非同一般,不管有什么原因,一条死尸摆在那里,犯案的不死也得脱几层皮,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只好等明天找了律师再说了,于是起身告辞。小草说:“这么晚了你还跑回去干吗?回去怎么给你妈说?明天一大早又得去找律师,干脆今天晚上就别回去了,住到这儿,明天早上走起来也方便。”
冯美娴说:“我要是不回去我妈更着急,回去我不说什么就成了。”
何天亮也知道她是绝对不好住在这里的,就说:“那就回吧。明天早上咱们到律师事务所会齐,省得你来回跑冤枉路。事情已经出了,也别多熬煎自己,车到山前必有路,走一步看一步吧。”
把冯美娴送到外面街上,冯美娴朝公共汽车站走。小草拦了一台出租车,给司机塞了二十块钱,说:“把我们这位小姐直接送回家。”
冯美娴不好意思,说:“我等公共汽车,方便着呢。”
小草说:“这么晚了,公共汽车说不准多长时间才来一趟,打个车也是为了安全。”边说边就把冯美娴推到了车上。
何天亮陪着小草往回走,两人沉默着,谁也没有说话,各自想着心事。何天亮问小草:“你估计冯美荣为什么要害白国光呢?”
小草说:“谁知道他们之间是怎么回事儿,反正人让她害了,不管是好人还是坏人,都是一条人命。”
何天亮又问:“那你说说这件事咱们该不该帮忙?帮到什么份儿上?”
小草说:“帮不帮都得忙,这种事情哪能事先定个标准再帮忙,你说的那句话倒对,走一步看一步吧。”
回到家,何天亮跟到屋里。宁宁已经睡着了,面容宁静得像纯净的天空。何天亮坐在床头,端详着宁宁酣睡的模样,轻轻抚摩着她的额头,想到如果冯美荣真的要给白国光抵命,宁宁就没有亲妈了,不由得伤心起来。
小草在旁边看着他,说:“你去睡吧,一人做事一人当,她又不是小孩子,做什么事情会有什么后果她也不是不懂,既然能做出那种事,肯定有她的原因,也肯定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别多想了,即便事情到了最坏的一步,宁宁照样长大成人。”
何天亮想到自己从小就没了母亲,受尽了后母的虐待,如今不也照样长成五尺高的汉子,照样成家立业,过去吃的苦头如今回想起来不过是一场梦而已,心里也宽松了许多。
“你说得对,小草。我想明白了,看在宁宁的分儿上,应该做的我自然会全力以赴地去做,可是我也决不会因为这件事情把自己的日子毁了。我还有宁宁,还有你,为了你们俩,我得照应好我自己。”
小草说:“这就对了,快去睡吧。”
何天亮说:“你今天晚上陪陪我。”
小草说:“不行,明天我的事情还多着呢,你也得出去办事,你去睡吧,别磨蹭了。”
何天亮被小草拒绝,只好没趣地回到自己的房间,脱了衣服躺到床上却没有一丝睡意。尽管他尽量避开往那方面想,然而,冯美荣害死白国光要说跟他没有一点干系,他自己也不相信。潜意识里,他总感到这件事前前后后有什么不对头的地方,到底什么地方不对头呢?他把事情的前前后后从头到尾又梳理了一遍,仍然找不到冯美荣害死白国光跟自己有什么牵扯的理由。他自我安慰着:也许他们因为别的什么事情闹翻了,冯美荣一时动了杀机,终于铸下大错。如果不是事实摆在面前,他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冯美荣竟然能杀人害命。这个世界上最有理由弄死白国光的可能就是他何天亮了,有时候他也真希望白国光不得好死,可是他确实没有产生过亲手杀死他的念头,就连他动手痛殴白国光,也只是盛怒之下的一种发泄而已,他绝对不会像冯美荣那样不动声色地把耗子药拌在饺子馅里毒死白国光。那份冷静、深沉、毒辣,让何天亮觉得冯美荣好像一条蛇,对了,冯美荣正好属蛇。他们好的时候,两人做ài到兴头上,何天亮就抱紧了她喘吁吁地叫唤:“我的美女蛇。”冯美荣就“咯咯”笑着扭动得越发像一条滑腻腻的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