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儿,事到如今,朕真后悔啊。”承乾帝说,“朕该听礼部的话,早早就立太子,朕该……朕该早早就立了你,把你养在京中啊。”
李熙心中毫无波澜,只是冷静地劝道:“父皇,人心不足蛇吞象,若是早早定下位置就能避免争斗,世间便不会有那么多死于非命的君王。”
承乾帝眼中有了些光亮,欣慰地打量着李熙,半晌说:“熙儿,你可真是会安慰人,听你这样一说,朕觉得心里好受多了。”
李熙偏头笑了笑,不置可否。
这种装出来的父慈子孝没什么意思,李熙想告辞了。
但承乾帝却不许他走。承乾帝强撑着坐起来,拉住他的手说:“熙儿,你大约不知道,朕当年与你的母妃也算情意深重,若非有小人陷害,朕又怎么舍得把你送去那苦寒之地?朕会把你养在宫里,立你做储君——朕早便与你母妃提起过此事,宫中人人都知道。”
李熙听见承乾帝提淑妃,表情略有松动,重又转身跪下来,替承乾帝掩了掩被子。
李熙忍不住有点好奇地问:“父皇,我母妃她……年轻时是个怎样的女子?”
承乾帝听罢落寞地看了眼李熙的脸,目光越过李熙,看向李熙身后很远很远的地方。
“你母妃是天底下最明媚的女子,像翱翔在天空的鹰,肆意奔驰在草原上的骏马,永远焕发生机。”承乾帝不无怀念地说,“可她真是太不守规矩了,她与这深宫格格不入,与其他妃子也相处不好,常常受人陷害,若非有朕护着,恐怕入宫不到半年就没了。所以、所以朕才会在升她妃位的时候,特意为她选了这个‘淑’字,指望她能从此收敛,恬静柔淑些。”
李熙听得在心里冷笑。
淑,宁,顺,惠。这宫中妃子们的封号,有哪个不是由承乾帝亲自挑选,寄托了承乾帝对她们最深切的期望。
正出神,却听承乾帝紧接着又说:“熙儿,不论你信不信,朕其实从没忘记过有你这么个儿子。当年钦天监说你是灾祸,建议朕将你尽早处理掉,朕却执意留你生路,只将你送去了边关,也没有拿掉你母妃为你取的名,依旧唤你是‘熙’。”
字字恳切,听来倒真像个力排众议的慈父,仿佛当年那个纵容宁贵妃设计陷害淑妃的恶人不是他一样。
李熙跪在承乾帝身侧安静地听,心里明白承乾帝这是想在临离开前与他尽释前嫌,叙些骨肉亲情。
可知道归知道,因为不清楚钦天监那事少不了承乾帝的纵容,乍一听承乾帝说这些,李熙还是难免有些感慨。
李熙说:“父皇,儿臣明白的。”
承乾帝看着他,抓他手的力气更大,沉声说:“不,熙儿,你不明白。”
“朕知道你心里怪朕借老二的手杀了邵毅轩,你这样聪慧,朕知道你一定也想通了这件事,但朕没办法。”承乾帝目光灼灼地盯住李熙,语气强硬地说,“熙儿,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而那邵毅轩雄据东北,拥兵自重,令朕不得不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