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杪没有再理他,在混战了一天的废墟里找到了一些木柴,照旧架起了篝火。
他是冰寒的体质,又是月宫的弟子,就算大漠的夜晚冷到呵气成冰,也根本不需要火,自身的月光就足够照亮周围,却偏偏喜欢在夜晚架起篝火,不知是喜暖喜亮,还是某种慰藉。
昨晚寒雾凝聚而成的人影没有再出现过。
是一个过往不可能纯粹的人,百里覆雪想。
他不由望了过去,温暖明亮的火光在对方清寒的眼眸中跃动,却没有将其融化掉一分半点。
长杪在篝火边静坐了一晚,直到天明,也没有说过一句话,孤寂得仿佛身边并没有另一个人的存在。
诚然,他名字里的“长”字来自于“长生”,却并非长生,而是“长生草”。
在凡间,同样有一味药材名为“长生草”,只不过它有个更加广为人知的名字:独活。
他想,季一粟赐予他一场美梦,又残忍地将美梦撕碎,打着为他好的名义留他一人独活于世间,到底太过狠心。
哪有夫妻生离死别后还能独活长生的?
可他必须要留着一口气,必须要独活长生下去,必须要查明最后的真相,为季一粟复仇。
很少有人会说他的名字好,听到“渺”这个字,都是抱着不屑的态度,只有季一粟和林岚夕觉得好,他从前也是觉得好的,可是在季一粟抛弃他身殒之后,他才想,大概“渺”这个字,的确不属于他,他要替季一粟复仇,就注定不可能渺渺湮灭于众生之中。
相比之下,反倒是“杪”更适合他,他独自站在命运的尾梢,摇摇欲坠,退无可退。
往前是未知,往后是无尽的深渊。
他已经自斩情丝,不应该再经常回忆从前的,可人总是无法控制自己,那些渺远的回忆,从未随着岁月的流逝而消磨干净,变淡变远,反而被磨砺得更加清晰,时常不受控制地涌入他的脑海。
他想起自己的婚事,想起季一粟那样费心费力的操持,是不是早就知晓会有身殒的一天,才不想留下遗憾,给他造一个完美的梦境?
花会凋零,灯火会熄灭,梦也会醒来。
当时他是那样快乐,总想着“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想着自己和季一粟结发,就再也不会分开,可不知是不是因为他们没有拜过堂就擅自结发洞房,坏了传统的规矩,使得长长久久根本没有实现。
他忽然想起来,是他错了。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的确如此,可是他忘记了,那首诗的最后一句是“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