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落尘的视线适时瞥了进来,又飞快收回,百里覆雪跟他说过要季一粟坐高堂的事,而且季一粟也答应了,可是百里覆雪一直找不到人,托他请人去试衣服,他到底没有这个胆子跟独自饮酒的季一粟提出来,只让百里覆雪做好准备,别抱什么期望,到时候还得让家族长老出面。
季一粟现在的样子,别说坐高堂了,连喜酒恐怕都喝不了。
季一粟依旧保持缄默,只放下了酒杯,垂眼凝视着桌面,神情晦暗,看不真切。
寄余生问: “你后悔么?恨么?”
后悔什么?恨什么?
季一粟想,倒没有什么好恨的,他一路走来,所作所为虽然让自己和年渺痛苦,却是最妥帖的办法,至少,年渺不会再受他拖累,成仙成神,顺遂无忧。
如果一定要恨的话,只恨为什么没有在最意气风发的时候遇见年渺,如果是他年少,绝不会瞻前顾后,唯看今朝,可偏偏是他最绝望落魄时,年渺才迟迟来到他身边,让他左忧右虑,想碰不敢碰,想见不敢见,想念不敢念。
唯一错的,是他和年渺不该产生多余的感情,而现在,他剔除情丝,年渺也另嫁他人,不再喜欢他,最后一点纠缠也结束了。
就像年渺所说的那样,此后他的路道阻且长,再也没有年渺相伴。
那颗被温酒浸泡多日,直到麻木的心脏,忽而又是一阵针扎般的刺痛,让他急促地喘息了一声,捂住了胸膛。
他的耳边莫名飘起年渺最后对他说的话,伤感而轻柔的声音,一直萦绕在他耳畔:师兄,以后就没有我陪着你了,你要……多保重。
年渺要相伴一生的,很快就要换成别人了。
他到最后都没有问年渺,到底有没有吻过百里覆雪,然而这个问题此刻已经毫无意义,因为再过几个时辰,他们就是正式的夫妻,洞房花烛,做什么都跟他一个外人没有任何关系。
天色微明,雨势没有半点变小,铁灰色的天空压得极低,仿佛随时能塌陷下来,欢快的丝竹声已经悠然响起,在这沉郁的阴雨中显得格外高亢刺耳。
那是迎亲的声音。
季一粟的心脏这一次不是一阵一阵的疼,忍一忍就能好的疼,而是疼个不停,越来越严重,最后,他不知不觉已经从椅子上滑落在地,大口大口急促地喘着气,仿佛随时都会呼吸不上来。
他似乎这时才慢慢听懂那晚年渺说的话的意思,他们夫妻琴瑟和鸣,日夜欢好,而且,很快就会孕育出子嗣……
什么子嗣?年渺要怎么生出孩子?他们要怎么做才会孕育出子嗣?
他的心疼得似乎已经被捏碎了,再也承受不住,倒在了地上,几乎失去了意识,眼睁睁看着穹顶,听着剧烈到要蹦出来的心跳声,以及遥远的迎亲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