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一粟站在半山腰间,一动也没动,目光朝远方望去,穿过层层迭迭波涛起伏的林海,看见了百步之外被水神陪伴着的年渺。
堪堪只是个背影,就让他刚失而复得的心止不住猛烈一跳,视线怎么都挪不开,只能完全藏匿起自己的气息。
他每日站在门外时,只听过里面的声音,并没有查探过情景,时隔一个月,如今才是第一次真真正正看到年渺。顶阶修士的身形基本是不会变的,可他还是觉得年渺又单薄了许多,简直就是一张纸,一匹纱,风随便吹一吹就能碎裂,飘摇四散。
尽管已经完全藏匿,年渺的脸还是往他这个方向转动,让他下意识藏在树后面,随即因为自己这个荒谬的举动而稍稍出神,别说现在他们相距数百步远,又有林海隔绝,就算他站在年渺面前,年渺也无法认出他来。
他屏住呼吸,强忍着想要拥过去的冲动,只安静且有些贪婪地注视着。
似乎是验证了他的想法,年渺的脸很快转过去,将四方都“看”个遍,似乎只是多日未曾出门,难得呼吸到山间新鲜的空气,在随意放松而已。
年渺十分温顺,水神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连问都没有问一声要去哪里,去多久,硬生生站了半晌也没有怨言,水神都忍不住小声抱怨了一句: “到底有没有用啊?怎么还没出现?”
年渺微微朝她偏过头,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没什么。”水神连忙道,随即没话找话, “你冷么?”
她问完后,也被自己给无语到了,竟然会问一个冰系修士冷不冷,但是年渺看起来,确实太过脆弱了,才让她产生这种错觉。
年渺摇摇头,山间的风狂而浪,将林海刮得波涛汹涌,也将他的衣袂高高扬起,雪白的月光发带绑在脑后,隐隐生辉,也随着风飘摇着,仿佛水中游动的鲛人的尾,轻盈而纤长。
“再等一刻钟我们就走。”水神道, “估计是没希望了。”
年渺乖巧应了声“好”,最后也没有问她平白无故出来一趟到底是为什么,像个精致的人偶,被所有人来来回回随意摆弄着。
他可以听到树叶起伏的声音,可以听到萧萧的风声,可以闻到树叶的清香,在封闭的屋里独自沉郁多日后,来到这样空旷的地方,确实放松了许多。
他的心祥和而平静。
一刻钟过去了,山里还是寂寥无比,连只兔子都没蹦出来过,水神十分失望,情绪低迷,轻声道: “年渺,我们回去罢。”
年渺点点头,跟随她离开,并无半点留恋。
一直目送到他消失,季一粟才慢慢收回视线,仿佛有什么东西随着他的离开而从自己体内神不知鬼不觉地抽离了,手扶着粗糙的树干,竟然有些站不稳。
他一点力气都没有,全靠倚着树干才能支撑着身体站立,大概是魂魄和心都拴在别人的身上了,才会这样软弱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