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模样活像一个翩翩君子在棋盘上胜了一招半式时,说出的谦辞。
蒋瑛大笑起来,周身的天南火都为之震动,游走的火龙仿佛蓄势待发。
她边笑边摇头,“小云儿啊,你可一点都不像你师傅,她若是听了我这话,保准会把自己夸上天。你说,你这都是从哪里学的?也不是谢家主的作风啊?”
她忽而转向闻世芳,神情不解中透着三分揶揄和一分遗憾,“怀梦啊怀梦,我真是不懂,你怎么就这么喜欢剑客呢?一个没了,又来一个。”
蒋瑛说话一向难料,对她来说,没有不合时宜这个概念,永远可以插科打诨,但闻世芳听见这话还是神情空白了片刻。
那一刻的时间好像被拉得无限长,纷乱心绪如万鸟惊飞,她什么也没捉到,只是反应过来后,她发现,自己已经扭头死死地盯住了身侧的挺拔如青竹的身影。
蒋瑛看好戏似的抱着手望过来。
白袍剑客的心情很奇妙,她从未想过此事会在这种情况下被说出来。她一直知道自己和她名义上的师傅,血缘意义上的姨母很像,也一直知道自己的心上人和自己的姨母牵绊很深。她曾经确实想过自己是不是爱屋及乌中的那只鸟,但她很快意识到,这不可能。
一来,她心上人认人的方式不一样。二来,若二人当初真有点什么,就凭这点牵连,她就绝无可能登堂入室。
闻世芳还在愣神,就看见身侧剑客突然微微侧身,给了她一个笑,那笑意温和而深长。一瞬间,那个前几日还委屈落泪的人就好像只是她的错觉。
倪霁想了想,“前辈归送遗骨之恩,晚辈没齿难忘,屠戮亲族之仇,晚辈也绝不放下。至于怀梦与我之间,她是我心之所向。而怀梦如何想是她的事,我如何做是我的事,前辈还是莫要多言了。”
闻世芳眼皮一颤。她一来没懂“屠戮亲族”指的是什么,二来那后半段话,也确实大大出乎她意料之外。心中说不出是酸涩还是欣慰,又或者是无名的愧疚,破土而出。
蒋瑛惊异打量着倪霁,随即点点头,自觉没趣地“哦”了一声,“倒也不费事,我就是提醒一下而已。”
余音刚落,一直游走在她身侧的火龙便昂首而起,体型暴涨,顷刻间就已是几层楼高,飘逸的天南火眨眼间就成了燎原烈火,恐怖的高温几乎将周围扭曲成了熔岩火地。
耳畔龙吟层层荡开,几成实质性的音波犹如巨浪滚滚,狰狞的龙首几乎遮天蔽日,投下一片巨大的阴影,突然毫无征兆地冲过来。
身后,三位黑袍人也抓住时机,卡着方位,合力攻过来,浓重的黑雾在琉璃似的火焰中逸散,正如熊熊烈火中的烧不完滚滚烟尘。
前有蒋瑛,后有煞气,上面还被火龙死死笼罩。
天心剑上流光划过,冰冷的剑光蓄势待发。
就在那一点寒光刚要点向火龙时,一缕发丝悄然卷曲之时,天地陡然一静。
飘逸的龙须堪堪扫过剑脊,却停在了那一瞬,柔软细长的须子毫无依凭地悬在了半空。黑袍人脚不沾地,手中的滚滚煞气一边逸散,一边奔流,却突兀地凝固在了火中。
很难说那到底是一种什么感觉,那个霎那,倪霁觉得自己手中紧握的天心剑似乎已经刺入了一片灵气洪流中,又好像是一片虚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