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安小跑了一阵,又瞧见刚才那两位公子,正坐在那茶馆里一边吃着茶,一边望着他这边呢。
这就是在守着他这只兔子了,唐安大大叹了一口气,又缩了下肩膀。那衣裳被他们剥去了,这早春的天气,还有些个寒凉。
方才见了表小姐,他本来是准备将这些日子里遇到事儿好好跟她说说,跟她讨个主意,可瞧见旁边那婆子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表小姐身边连莺草姑娘都没带,塞给他的还是自个儿手上戴的,也不知道她出了什么事,若是让那婆子知道……只怕也不是什么好事。
唐安咬了咬牙,也不打算躲了。他在王家村住了一阵子,知道表小姐确实是父母早亡,早早做了王大宝的童养媳,只是在谢府里,她却是谢家夫人的亲侄女。夫人死的时候,他也赶到了,只是下门的人说表小姐在夫人的灵前直直跪了两天两夜,水米不进的,若不是谢家老爷回来,只怕是要……他不过是个外人,还是门子看在平时表小姐对他一向不错,使了十个铜钱才帮他给莺草姑娘递了话。
莺草姑娘收拾了些吃的穿的,又给了些银钱,说表小姐都快病糊涂,让他自个儿好生呆着。
唐安当时气得真想把东西给扔了,表小姐给他地方住,房子大,他干脆将除了主屋跟自己住的小间儿都挂租出去,花点力气把两边房子给格起来,像表小姐说的那样,买些鸡鸭养活,他一个人,再苦的日子都过去了,何况是这样的好日子。他来看表小姐,真不是为了讨钱,他只是想来见见表小姐。
可唐安又自知自己卑微低下,莫说见不着表小姐,就是见着她,也不知道能帮她做些什么。
在王家村,因知道表小姐富贵了,他是帮表小姐看房子的,一般人只要他老实本分也没人来招惹,还有王家二哥跟一位叫喜儿的姐姐都挺照顾他。
他唐安能吃饱穿暖,知道明天的日子在哪儿,都是表小姐给的。
等表小姐安好了,过年的时候,他才又见着表小姐,他偷偷瞧了,表小姐虽然长高了,可却又瘦了,看得他心里都发酸。只是没能说两句话,谢家老爷又找表小姐,他只好回来了。
等房子租出去两间,还没等唐安高兴完,他就发觉有些不对劲了!
那两个租房子的人,根本不像是要在这里住的!就跟王家二哥笑话他,这穷山恶水的房子,怎么可能会有租一样。他光是想着能赚钱了,却没想到,那两个看中的根本不是房子,而是别有所图。
他们先是租了房子,就开始围着他打转,不光朝着他问东问西,还跟王家村所有人都闲扯八卦。说来说去,都说到最初那房子是哪家人的,姓什么,打哪儿来的,后来怎么样了!
村里面有的人知道,有的人不知道,他们也不知道花了多少功夫,竟也打听得七七八八。有天夜里下了雨,他舍不得穿表小姐让莺草姑娘做的新衣,就把表小姐的旧衣裳拿出来,没料到这就被那两个人盯上了。当时他吓坏了,也没顾得了那么多,拔腿就跑,连着两天晚上,都是跟之前的旧伙伴躲在破庙里过的,今日是想着差不多了,偷偷准备去见表小姐,没料到被他们在街上被堵了个正着!
又被表小姐给遇见了,多了来人,那两人好像就不愿意多说什么,只说了是瞧我这衣服上绣的花儿别致,愿意花银子买。那婆子一听嘴都乐歪了,直接动手就把自个儿身上的衣裳剥了,那银子也被她死死捏在手里不放。
要卖,那银子也应该是表小姐的!这可是表小姐的衣裳呢!
唐安眼角瞄着那件旧衣裳,他又不是没瞧过,那衣裳已经穿了不少年头了,上面补丁都有好几个,说是绣花别致——他可没注意。
“小子,你老老实实得过来,听话点好说话!不然,哼!有你的苦头吃!”抓他脖子那人恶狠狠道,唐安不由得往掏银子那人身边凑去。心里暗恨,年纪小没有本事就是被人看不起,他一定要快快长大,努力赚上大钱,到时候只要花一顿饭钱就让那些破庙里的兄弟们把这两人给收拾了!看他们还敢不敢这样横!
掏钱的果然伸出了手扮白脸,“呐,子五。别吓唬小孩子。”低下头把唐安的手牵起,拉到茶馆里坐下,又要了几样蒸果点心,推到唐安的面前,“你别害怕,我们都不是坏人。你可知道,我们为什么要这么着急地问你这件衣裳的主人在哪儿?”
唐安只拿手把点心往肚子里塞,这些骗人的把戏他见得多了,不过有得吃就要吃,不然等没得吃岂不要后悔!
见到唐安只顾着吃,子五忿然作色,张口欲言,又被拉了下衣袖,这才转过头做罢。
“我家老爷十三年前得一女儿,生的粉白可人,珠圆玉润,老爷欣喜万分,视若掌上明珠,待之如珍如宝。可怜元宵佳节老爷携妻子一众赏灯,那才刚刚五岁的小姐留在家中,却被奶娘抱走,至今都不知音信。我家老爷肝肠寸断,苦苦寻觅,八年来一直都未曾放弃在人海茫茫中寻找小姐的消息。”他说的入情入理,动人心弦,就连旁边倒茶的小二都入了迷,脱口而出,“可怜天下父母心!”转首向着唐安劝道,“这位小兄弟若是知道,早些了了这家老爷的心愿,你瞧他家仆人都如此大方,还愁得不到好处,岂不是两相便宜?”
子五皱了下眉头,对小二突然插话有些不满,虎目一瞪,那店小二讨了个没趣,把帕子往肩膀上一搭,自去别桌把茶水满上。
“六子,这里……”说话怕是不便,却被子六淡淡望了一眼,便住了口。
子六想过了,这里离凉川山长水远的,就是顺风顺水勤劳赶路,也要走上两个月。老爷怕走漏了消息,在这里倒是不怕的,再说这样的事,哪个地方不出上几件,又没说出姓氏名谁的,这天下之大,根本无从追查。这小子鬼滑的很,不多下些功夫,好不容易寻到点儿踪迹,只怕又会像上回子三一样被人给糊弄过去了……若是真找到了小姐,他再安排一下将其遮掩过去就是。
其实他心里也有了两分明白,只怕王家村里所说的平娘,就是自家小姐了。只是那王大宝突然失踪,如同消失在人间一般,然后一直守寡的王柳氏便寻了个汉子,带着她走了。
若是不从这小子嘴里打听到下落,只怕又要花大功夫去寻人,这人生地不熟的——还是抓住了这小子轻便些!
唐安心里也在犹豫,他只怕这人说的话是假的,万一是专门装了个套子来套他,只等他把表小姐请了出来,把表小姐给骗去了怎么办!若是旁人,唐安还不会这样想,可表小姐的样子就跟天仙一样,就容不得他多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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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样了?事办成了没有?”黄廷冠揉了揉眉心,在谢家呆的那段日子积了不少事儿,加上过年开春等等事务让他根本就不得闲。不过算算日子,他又拖住了谢啼修,应该没什么问题。
望山往前凑了两步,小声道,“没成,李爷正在家里发火呢。”
黄廷冠惊讶道,“怎么会没成?她身边的莺草那表哥你没打点好?”谢府里现在只有秦管事的,可秦管家断没有去管主子内宅里的事。谢啼修那处现又没了旁人,要寻她的踪迹便是极容易的,况且还有身边的丫环报信儿,怎么会不成!
“也不知怎么的,安小姐竟是知道了消息,主动要求跟李爷见上一面。今个儿爷把谢爷一叫来,没过两个时辰他便进去了……”
“这都没成?”
“不是,接着谢家太太的陪家来了,把安小姐带走了。”望山心里也挺复杂的,自家爷一向是洁身自好,就是因为李爷这个表弟,跟白纸上染了墨点一样,这回连这样的事都做了,好在没成,若是成了,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黄廷冠失望了,他本来的打算竟又全都落了空,恼得他也扔了一个茶碗。
安平娘,你等着,我就不信了,你还能飞得出我的手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