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第一次入凡尘便闹了个不小的事端。
那凡世的一处小镇子里,连枝大摇大摆的便向城里走去,不料一出现就将一个沿街行乞的老叫花子给吓死了,众人见着她,尖叫着跑的比那九夷林子里受惊的鸟兽还快,一时间本是热闹的街巷空无一人。
连枝很是伤心,扛起老叫花子的尸体躲进了深山老林,后来给他刨了个坑,埋了。
又去附近的山头找了时令下最好的果子最美的野花放在坟头,盘腿坐在坟边自顾自的言语:“我本是在九夷修道的小妖,未曾来过人间,我是个木头化作的妖怪,可我是个好妖,以前老大也总说我是个榆木脑袋,我很难过,但我又不敢去幽冥府捞你出来,因为我打不过牛头鬼......”
说完,又悲戚戚的坐在一边。
第七日,那老叫花子归魂,看到那只小妖蔫蔫的坐在他的坟旁打着盹,头顶上冒了很多新芽,倒也不生气,想他一生孤苦,受尽磨难,就是这般死了倒也算得上解脱,又见这小树妖为他守了几日的坟头,还给他祭了些果子,这因果也算是两两相抵。
老叫花悠悠荡荡的飘到连枝面前,敲了敲她的脑袋,好心提醒:“小树妖,你若是想去那人世,得要有个人样,你这样出去可是会吓着人的。”
连枝瞌睡还未消散,朦胧中听着有人于她说话,便也附和着点头。
老叫花子摇头,从怀里掏出一块布条,真是从马面使那讨来的白绢,写上话,绑在她的枝头上。
马面使虽然好说话些,不过给的归魂时间很是有限,待老叫花子找来笔墨写下寥寥几字之后,已经不够时间,于是也没来得及招呼小树妖一声就急忙忙的回了幽冥府。
这几日,连枝有些发愁,因着不知是谁留下来的绢条,竟是让她化形,她在哪九夷的林子里肆意惯了,算算四百岁那年她便可以化形,只不过九夷的精怪们都不喜欢化作人形,所以这事也就被无限期延后了,如今她立誓要去人间走一遭,化形这事自是无可避免。
想到这里,连枝又很是忐忑,老大曾和她说过,这精怪化形也是有命定的模样,并不能由着自己的喜好而定,第一次化作什么样以后便是什么模样,虽然她的脑袋不太灵光,但在容貌这件事上还是有些小执着的。
于是,连枝寻了一个不太起眼的小巷子,化作了屋檐头上的一颗小树苗,偷偷地观察了几日过往的行人,觉得差不多的时候,回了深山老林,终是化作了人样。
可是容貌这东西毕竟是天给的,好与不好还是看绝大多数人的审美,然而有些人的审美实在是......比如连枝。
溪边的连枝正发着愁,身后闲游来到此处的小石怪便问她:“姑娘,何事不开心啊?说来听听或许我可以帮你。”
连枝丧气得摇头也不回答,只一个劲的看着水中印出来的模样,嘴上不由说道:“哎!你不用理我,我的样子太丑了,我正在惆怅呢”
可不是嘛,那几日她瞅着凡间的那些人个个都生的脸圆眼小,很是威武雄壮,可不像她生的这般奇怪,和着凡间的人都不像......
小石怪一听来了兴趣,他在人间混迹也有两百余年,什么样的面容没见过,倒是没见过把自己丑的这般哀声叹气的。很是想笑,又觉得不厚道,赶忙清咳了两声好做掩饰。
“姑娘莫要难过,初初化形那会儿我也很沮丧。”说着小石怪走上前去,想要安慰连枝一番,不想刚见着连枝,就在原地怔住了,眉头忍不住抽了抽,安慰的言语堵了下去。
开口有些艰难:“敢问姑娘....是...何物所化啊?”
连枝有些心不在焉,答道:“大概是九夷林子里的榆木。”
那小石怪的眼角又是一顿猛抽,一片恍然的样子。
早就听闻这榆木化作的小妖脑袋不太灵光,没想到非但传言果然不虚,连着审美也是非常人能懂......
小石怪人间阅历丰厚,一眼便瞧出连枝是个一张白纸的笨蛋妖怪,好在他是个善良的精怪,便顺着现下的情形说道:“也不是没有办法,你明日找些金玉石来,用那些去凡世的布庄换个面纱带着便好。”
红尘世俗,这脸面确实不适合在人间太过招摇。
自觉被一语点醒的连枝很是开心,和着小石怪天南地北的聊到了日落,小石怪这才揖手作别。
翌日天一黑,连枝趁着月黑风高,偷偷地潜进城南的一家布庄,取了几身衣服,然后又挑了一个黑色的面纱,走时又在原处放了从九夷带出来的金石,回去之后总是辗转难眠,想着那块金石可能小了些,于是又送了块拳头大小的玉石,这才安心睡觉。
连枝本着老大的教导,吃苦就是修行,游厉去了一家小国,在哪里有一个专门说故事的地方,名叫书局院子,连枝很喜欢哪说书的老头说那些光怪陆离的怪诞事件。最爱听的便是那长竹山上神君的那一段。
后来,城中的一个大户买了书局院子,还不允许外人入内,连枝郁闷了几日。
恰逢大户人家买丫头,于是,连枝本着入内听曲的心态把自己也给卖了进去,按着她的面相换了几定白银,可惜,那掌事的大丫头像是很不喜欢她,分院的时候,她就被分到了最小的别院,去了柴房里做了粗吏丫头,那别院离着书局院子不知多远,于是连枝默默的将银子放回掌事大丫头的房里,自己就溜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