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总会靠岸的。易桢乘着梁家的小船驶入北戎边境洛梁城的港口时,并没有任何人注意到,洛梁城的大多数人都过着和昨日一模一样的生活。
临要下船的时候,李巘道长非常严肃地和她进行了一次谈话。
“无间蛊可以通过亲缘遗传,事实上,大部分蛊毒都可以通过亲缘遗传。”李巘道长说:“对于成人来说,伤害加倍返还不是什么大事,小心一点便是了。可是对于幼儿来说,一不小心可能就命都没了。”
易桢听得很认真,连连点头。要是可以的话,她当然想赶快解决掉身上的蛊毒,虐文女主的开头绑定buff绝对有虐点,能早点根除还是早点根除。
李巘冷静地分析:眼前这位孕妇还没显怀,说明月份不大,快点查清无间蛊的来源和解蛊方法,说不定还来得及,不用让她那个孩子也遗传到蕴含在血脉里的蛊毒。
李巘:“我会全力帮助你查明无间蛊的来源。”
纵使易桢知道这位一毛不拔道长是因为自己师父欠下因果才全力帮她,还是忍不住觉得感动:“多谢道长,大恩不言谢,日后若是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尽管开口就是!”
至少不能让这位苦情男二像书里写的那样当面死老婆。太惨了。
李巘挥挥手:“既然师父把你托付给我,我自然要尽心尽力,你若是不嫌弃……”
易桢:“什么?”
李巘其实已经考虑这件事很久了,怕她觉得冒犯(他听说孕妇很容易生气,一生气就容易小产),话语难免迂回了一些:“我想,你毕竟是要脱身,不被原先的主家发现,那自然是要与原先的身份离的远一些。”
其实他是顾虑到梁家的邻里可能要说闲话,一名单身女子住在男人堆里,绝对闲话满天飞。洛梁的街巷就是很典型的邻里关系,嚼舌根从不嫌多,你传我我传他,若是她原先的主家有心探听,只怕一抓一个准。
可若是要再寻住处,接触的人越多,只怕越不安全。
但是这些话不好说出来。
易桢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便顺理成章地接话:“道长说的是,道长有什么想法吗?”
李巘轻轻咳了一声:“你若不嫌弃,便对外称是我的……妻子,我原先在梁家住过一段时间,街坊都认得,你住在梁家也有理由。”
易桢犹豫了半秒钟。她先是惊疑一毛不拔道长是不是认出自己来了,现在又开始疯狂拽着自己往原来的剧情上走,随后透过帷帽垂下的白纱看到他满脸的不自在和尴尬,终于确定这位道长就是单纯的好心,连忙点头:“多谢道长为我考虑。”
也是,还是不能太张扬,张扬就要翻车,姬总张苍哪个没有一斤心眼,避着一阵子再说。
李巘见她答应,反而更加觉得不自在,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既然如此,我待会儿去和梁家说一声,只说是你有了身孕,这样准备两间屋子,到时候再为你找个小丫头来使唤。”
易桢觉得一毛不拔道长真是个心思细腻的人,这么顺理成章想出了遮掩身份的办法,看起来这种事没少做。
听他说完,她连忙去翻自己的行李,一面说:“既然如此,以后少不得要道长为我出面,用钱的地方也不少。要还因果的到底不是道长您,还是要算清楚,不然以后怕有什么不好。”
她直接塞钱给李巘道长了。乐陵道就讲究这个,能用钱解决的不要欠人情,人情欠来欠去因果全乱了,日后麻烦死了。
所以叫“一毛不拔”嘛。
而且她有点害怕他们乐陵道那个因果的说法,现在欠李巘道长的人情,以后保不准在什么地方还回去,还是给钱比较好。
李巘倒是没想到她会主动提出给钱,因为他想着人家孤儿寡母在外面飘荡,又没有什么赚钱的法子,身上的钱肯定是用一点少一点,连忙推拒。
易桢坚决要给。
李巘见她那么坚定,想起有些人就是这样,你不收她的东西她反而难过,于是还是收了,想着以后两人分道扬镳的时候偷偷还给她。
至于因果偿还,等这对母子熬过这段日子再说吧。他师父三百多岁才晋位真人,他哪有那么急。
一毛不拔道长一收钱,易桢立刻放下心来。
他肯定没认出自己来,就是简单地帮师父还因果。
真好,若是人人都保持这种简单的钱财交易关系,哪有那么多虐文。
梁家的杂货铺叫做“武清杂货铺”,“武清”是个地名,离洛梁很远,梁家这对父子都没去过。
还是因为那位凌家的长女,她出生在外祖母家,外祖母家在武清,她在武清长到六七岁,才接回自己家里来。
据说凌家长女临终前还念叨着“要是能再去一趟武清就好了”,于是她去世之后,梁存就开了一家叫做“武清”的杂货铺。
洛梁城靠着山,武清杂货铺正好依山而建,前店后家。店在前头,中间有片不大的林子,再上几十阶台阶,就到了梁家的院子。
按理来说,梁家都能依山而建了,绝对是在洛梁城的边缘,在这种地方开杂货铺是要赔死的。
可巧这附近就是码头,叫十里码头。十里码头不大,大船不走这边,但是一般渔船都打这儿来回,短短一条街开了两家货铺,靠近码头的那家叫“百运海货店”,在街头的这家就是梁家的“武清杂货铺”。
两间铺子规模都挺大的,可见这附近人流量也大。
他们到洛梁城的时候,还很早,街上都没有人,但是朝阳的气息已经从天边透了出来。
“老梁回来啦!这些天去干嘛啦?一声招呼不打就出门了。”梁存开大门的时候,正好碰见一个大哥挑着豆腐从旁边经过,看见他们一行人,停下来笑着打招呼。
梁存已经打开了大门,做手势让自己的儿子引他们进去,笑着回老朋友的话:“哎呀,你又不是不认识小李,前两年来住过。现在娶了亲,带媳妇儿出来立门户了,暂时住我家。”
李巘在被介绍的时候就已经拱拱手算见过礼了,倒是挑豆腐的大哥吓了一跳,连忙摆手:“哎呀当不得,以后你是要当神仙的,当不得当不得!”
洛梁城的普通民众对修士接触不多,误解很深,更何况李巘道长长得一副冰清玉洁高岭之花的模样,让人望而生畏。
易桢见李巘这么讲礼貌,想着日后恐怕要在这里住一段时间,和人处好关系也方便,连忙也微微下拜行了个女子礼。
那位挑豆腐的大哥已经不能用“惊慌”来形容了,他脸都红了一片,疯狂摆手,只会重复:“啊呀,哪有这个道理,我豆腐刘是粗人,当不得当不得当不得……”
就在梁家隔壁开豆腐店的这位刘大哥习惯早上起来挑豆腐,现在一身粗布衣服,两肩挑的都是豆腐,也没什么东西送给这对新人,不由得闹了个大红脸,话也不会说了,含混道了个别,就一头钻进自己家豆腐店去了。
梁家铺子后面那一片林子种的是一种花树,树的叶子是染着一层淡淡紫色的朱红,树叶之间夹杂着粉白色的花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