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慌不忙道:“昌王统西北六州军事,曾因屯田盐务之事,获罪于太宗朝。殿下还记得么?”
高旸微微冷笑:“获罪于太宗是真的,是不是屯田盐务之事,却难说得很。”
我笑道:“这几年来,玉机也曾去过西北。西北的屯田盐政与军务,自先帝即位,再未过问一分一毫。土地赋租财货一半归朝廷,一半归军中。兵将赏赐颇多,都乐为昌王所用。回鹘游兵,不敢近边城百里之内。数万戍军,可说只闻昌王,不闻朝廷。殿下若发兵,可有必胜的把握?”
高旸重重哼了一声:“区区数万边军,孤还未曾放在眼中。”
我笑道:“殿下也曾在西南身经百战,拓疆万里。领兵作战,自是不怕。何况打败了昌王,殿下是平乱首功,皇太后将更加倚重。”说着缓缓吹散茶烟,缓缓道,“可是依玉机拙见,殿下当还有别的顾虑。”
高旸道:“是何顾虑?”
我笑道:“玉机随口一说,若说错了,殿下可别怪罪。”
高旸道:“你我自幼的情分,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怪你。”
我欠身道:“那玉机便直说了。昌王喜欢结交四方豪士,当年屯兵武威金城时,便与西夏将领私交甚笃。如今经略西北六州,想必与回鹘男儿意气相投。殿下固然不怕边军倒戈,难道也不怕引狼入室?自然,殿下可以送一公主和亲,但区区一公主,在回鹘可汗眼中,比之膏粱粟帛、富庶之乡、万千子民、壮阔山河,孰轻孰重?昌王若做了第二个石氏,将西北六州拱手相让,自断神州右臂,到时不但西北,连河北、辽东、西南诸部也会应声而反。到那时,将士疲于奔命,子民敝于转输,太祖太宗数十年的心血,便毁于一旦。”
高旸面色阴郁,切齿不言。我续道:“这天下非但是当今皇上的天下,更是太祖太宗的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殿下既是太祖长孙,怎能不顾念万千黎庶,嗷嗷众口,一意孤行,兴起战事?依玉机浅见,这便是殿下的顾虑。”
自咸平十八年秋在汴河上道别,这是我第一次与高旸深谈至此。高旸又感动又无奈:“难道便由他猖狂?”
我淡然一笑,摇了摇头:“猖狂?殿下谬矣。”
高旸不解:“请君侯指教。”
我笑道:“昌王当年被软禁在醴陵时,是何等凄凉,不但行动被人监视,还被人污蔑行诅咒谋逆之事。是先帝赦免了他,不但恢复王爵,更委以方面,准予便宜行事。昌王对先帝,不但感激涕零,亦且忠心不二。当今是先帝的长子,昌王自是拥戴,无事绝不会举兵谋反。”
正文第303章女帝师五(28)
高旸若有所思。我又道:“连先帝都准昌王做李牧与魏尚,难道当今朝廷竟容不下他?在玉机看来,回不回来,不过是一口闲气罢了,怎说得上是猖狂?”
高旸失笑:“在你眼里,什么都无所谓。那依你看,朝廷该如何应对?”
我起身摘了一枚水仙花丢进残茶之中,晃一晃,花香随热气氤氲四散:“既然昌王托疾,朝廷就该驰驿问病,冠盖相望。新帝即位,更少不了加官晋爵。稳住了昌王,便稳住了西北,稳住了西北,便是稳住了回鹘。稳住了回鹘,便是稳住了太祖太宗数十年苦心经营的江山。这比送一百个公主去和亲都有用。殿下说,是也不是?”
高旸一怔,拊掌而笑:“都说你在家中养病,不想你的心却在朝中。”
我淡然道:“玉机侥幸,说中了殿下的顾虑。这些顾虑,对于一个心怀天下的人来说,是显而易见的。只有自私自利、作威作福之辈,才会纵情恣意,枉顾黎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