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以野火燎原的速度,在肖府的各个角落迅速蔓延。
首先,是第一目击者,也就是主子爷身旁第一忠仆顺生,以“救人如救火”的速度找上肖夫人身边的伺候丫鬟——云冬。
“这下可惨了,我该不该去跟梅婆报告这件事?”
顺生扯着云冬躲到无人的角落,他现在需要有人帮他拿主意,而曾经伺候过少爷又能“全身而退”的云冬,无疑是他商量大计的最佳人选。
“少爷都说了,没有他的允许,任何人都不准跨进净日园一步,你去找梅婆也没用。”
“可是你没瞧见少爷当时的脸色,真是恐怖极了,我担心”迟了,恐怕会出人命呵。
“少爷他骂人了?”云冬小心探问。
“没有。”顺生猛摇头,脸色骇白。“少爷他笑了。”
云冬脸色跟着乍变。“喔,那可惨了。”
“而且他还笑着说了三个字。”
“你找死?”
摇头。“比这更糟。”
“那是?”
“真、凉、快。”顺生颤抖说出这三个字。
云冬先是顿了下,接着噗哧一声,笑。“吓我一跳,我还以为是什么话哩!被水泼了还这样说,我想少爷应该没有你想象中那么生气。”
顺生死命摇头,脸苦极。“问题是——那是一盆热水!”
“呃?”笑声乍停。“这听来似乎不太妙。”
“更惨的还在后头!”
“还有?”
顺生哀怨点头,嗫嚅道:“她还拿水盆敲了少爷。”
云冬吓到。“什什么?她她她真的这样做?”
顺生悲情又无奈。虽说少爷没事就来“乱点鸳鸯谱”的把戏已经玩过很多次了,但这次的情况似乎有点失控,他只能说夜路走多了,总会碰上算了算了,碰上什么并不重要,现在可没多余的篇幅浪费在他这个小奴仆的心事上。
“可话又说回来,少爷为什么把她拖进房去?这不像少爷的作风。”云冬多少可以理解这新来的丫头何以“反应激烈”毕竟她是过来人,只是企图脱离苦海的方法有所不同。
“所以我才紧张啊,从来没碰过这种情形,你说,这该如何是好呀?”
“这”就这样,躲在角落的一场密谈,恰巧被隔墙之外偷懒睡觉的小厮听见,于是,在最短的时间内,话就传到了柴房——
“什么?少爷把那个新来的丫头拖进房里去了?”
“这是我亲耳听到顺生说的,好像是那丫头做了一件事之后发生的。”
“真的?她做了什么?”
“好像和什么热水有关吧”
接着,又传到了灶房——
“你听说了吗?那个新来的丫头真有办法。”
“嗯,听说她每回为少爷准备热水净身,都逗得少爷笑得很开心。”
“结果少爷终于让她进了房呢!”
然后,是洗衣房——
“什么?少爷看上了千眠?!”尖叫声四起,是反应最为激烈的一群。
“不可能、不可能!少爷怎么可能看上那丫头?比起云冬她真是差太多了,少爷怎么可能看上她?”
“千真万确,是顺生亲口说的。”
最后,来到了与千眠同寝房的丫鬟容容耳里——
“啊?少爷要娶眠姊姊?!”容容兴奋跳起。“真的吗?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我都不知道?”
“听说是刚刚决定的。”
“太好了,不亏是我的好姊妹,手脚果然够快、够利落。”
随后,未经证实的流言,宛如洪水猛兽,快速在奴仆之间横流肆溢、泛滥成灾。
如果可以,大伙儿巴不得都能抛开工作,亲自偷溜到净日园里一探详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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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可以,她会毫不犹豫逃之夭夭,和他彻底划清界线,打死不相往来。
但悲哀的是,她别无选择!
净日园里,如往常一般,除了她之外,没有其他奴婢会进出走动,这里向来静谧清幽,而她也喜欢这份不受干扰的宁静,可现在,这骇人的静!即将成为囚困她的牢笼。
尤其在她一时冲动,犯下无可弥补的“憾事”后,更不可能“全身而退”了。
岳千眠抱着水盆,用力吞咽唾沫,两只大眼紧盯着始终不发一语的肖净官,他看似在笑,可她却有种要被生吞活剥的感觉。
无言的静,在两人之间恐怖发酵。
第一次发现,无声,也会折磨人的耳朵。更别提此刻,静得心惊、静得胆颤,静得适合随时搭配一声惊天动地的尖叫,来宣告有人即将“遇害”之前所听过的种种传闻,跃然脑中——为什么前任奴婢云冬要哭着求去?为什么他的贴身奴婢都待不长久?
早想过,或许他不像大家传闻中那样温和有礼,或许他根本就是个会偷偷虐待下人的变态主子。
“你过来!”
高挺的身躯挺立床侧,肖净官看着她,率先打破僵持沉默。
摇头,千眠坚持抱着水盆离他十步之遥,不肯向前挪动半步。
“您在生气?”她声细如蚊。
“没有。”
不可能,她才不相信!天底下有哪个主子会在被下人用水泼湿、又用水盆猛敲一顿之后,还会不生气的?
“您有。”她坚持。
“我没有。”他也坚持。
“您现在额冒青筋,整个额头都发红了。”明明气得冒火,还不承认。
“我的额头又青又红,是你敲出来的,记得吗?”他皮笑肉不笑道,指向她死命抱着的“凶器”
砰!手一丢,水盆瞬间飞出窗外,来个证据湮灭、死无对证。
千眠内心当然有愧疚,谁教肖净官在被泼水之后,突然拉她进房,把她吓坏了,情急之下,只好用手上的水盆敲他。她也很后悔自己的鲁莽,否则她现在也不会这样理亏心虚了。
“下次如果你想谋杀我,拜托换个高贵一点的东西,像是古董花瓶之类的,我还想死得有点价值。”他耸肩道。
“要要不是少爷您突然说出莫名其妙的话我我也不会这样。”
“什么莫名其妙的话?”
真是贵人多忘事!“就是要我嫁给顺呃,嫁人的事。”
“我是为大家好。”他咧嘴而笑。“你总要嫁人的,有我这个主子亲自为你作主,以后顺生绝不敢欺负你。”
“才不需要,就算我要嫁人,也不会是现在。”
他扬起眉。“哦?那是什么时候?等到人老珠黄?”
“要要你管。”她恼道,完全把主子和奴婢的分际抛诸脑后。
“我是你主子,当然可以管。”
他的笑有些挑衅、有些故意,千眠越看越觉得碍眼,实在很想伸手抹平他那张老是笑得很欠揍的脸皮,但她还是忍了下来。
一想到他巴不得她赶快嫁人,就让她心里不是滋味。这十年来,她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找到他,而今,她如愿找到他了,却万万没想到他比她记忆中还要恶劣千倍万倍。
隐隐的恼,连带使她的心闷闷的疼。
她讨厌这种感觉,很不舒服。
算了,要不要嫁人是她的事,她干么跟他认真啊?!她只要快快取回属于她的东西,做满任期,她就可以拍拍屁股走人,然后回老家自己过日子,谁都不倚靠。
若她可以趁此机会直接和他摊明来意,早点把事情解决也好。
深呼吸,清喉咙,她郑重说道:“我进府来,并不是来嫁人的,事实上,我是特地来找你你你你你”她忽然严重结巴起来,圆瞪大眼,见鬼似的惊骇表情。“你你你”她不只倒抽气,还倒退连连,直到屁股抵到一旁的木柜,再无路可退。
他、他、他,竟然在她面前脱衣服?!
瞧瞧,不是她眼花,他真的拉开腰带,解开衣衫,露出结实的胸膛
怎么办、怎么办?她的眼珠子现在该怎么摆?是不是应该斜着往下走,假装自己在数地上的蚂蚁才对?
可她的眼珠子就是动不了!
事实上,不但动不了,还发直、发怔、发痴地盯着那副与自己截然不同、充满阳刚的男性裸身。
她以前不是没见过男人打赤膊,只是他那挺直的身形线条煞是好看,而且有股莫名的吸引力,紧紧吸住她的眼珠子不放,且勾引着她的手蠢蠢欲动。
如果可以轻轻摸它一把,就算把她拖出去打三十大板,哦不,五十大板她都愿意
“你说”
肖净官在听见她说的话之后,解衣的手停在半空中,深眸直直望进她“热烈”的眼中。
“你是特地进府来找我的?”
千眠怔怔点头,脑袋早已糊成一团。天啊,怎么现在连他的嗓音听来都像是会勾人似的,扰得她无法思考?
肖净官凝视着她,唇在笑,眸光却极冷。
自她有胆子赏他一盆水外加一顿打之后,他原以为她是有点与众不同的。
至少,从来没有一个人敢这样对他!
她不想嫁给顺生,也不刻意讨好他,她的脾气其实又直又硬,不像外表刻意表现的那般乖顺;而他,却意外对她这种“造反”的行为十分欣赏,甚至开始期待能从她身上挖掘出新的乐趣。
可现下,他似乎有修正想法的必要。
原来,她进府是有目的的。
原来,她进府是特地为他。
原来,她和那些满脑子老想嫁给他的女子是一样的。
他早已厌烦这些纠缠,若不是母亲每次都坚持要派奴婢来伺候他生活起居,他压根儿不想自找麻烦。如今,既然她主动表明心迹,也省得他耗时跟她周旋,她出了招,他便有办法让她提早阵亡,主动求去。
“你过来。”他朝她勾勾手指,继续解衣的动作。
“啊?”
“快点,我耐心有限。”
“你你要做什么?”
与浆糊为伍的脑袋瞬间又清明起来,迷惑退场,理智回笼。千眠如梦初醒,想起自己刚才见到他裸身时的反应竟是如此“不争气”不禁感到羞耻起来。
外表皮相好看有什么用,他很无赖、他很无赖、他很无赖!
她在心中再三强调他的恶劣。嗯,没错,他胆敢在她面前故意赤身露体,一定就没安什么好心眼。
“我脱衣服,只有一个目的,难道你看不出来吗?”他?起眼,咬着牙,隐怒的嗓音令人发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