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占波祈祷时,突然听到一声大喊,只见不远处的草丛中冲出两个林邑武士,一个则转身逃走,另外一人则挥舞着弯刀,向那伙唐兵扑去,显然后者是想给前面那人断后的。那唐人手中的短矛使的颇有章法,三两下便挡开林邑武士的劈砍,反手一个突刺便将对手刺了个对穿,顿时不得活了。此时前面那人已经跑出去十五六步了,只见旁边几名唐人兵士平端起短矛,将矛尖远远的对准逃跑者的背心,随着一声巨响,短矛矛尖喷射一团火光,逃跑者就好像凭空里挨了一下重击,扑倒在地便不动了。
“这些唐人,真的拥有雷火的力量!”趴在地上的占波看的清楚,那些能够在远距离杀死人的雷火就是从这些短矛喷射出来的,那个昔日里高高在上的林邑武士扑倒在石台阶上,他的头盔落到一旁,脑袋上多了一个大洞,鲜血和脑浆正从里面汩汩的流出来。几个唐人兵士追了上来,用矛尖拨弄了两下地上的尸体,确认已经死了才做罢。
占波屏住呼吸,几个唐兵就在废墟外面,与他直线距离不过只有六七步远,在这个距离他可以清晰的看清楚他们身上的盔甲和可以喷射出雷火的短矛。他犹豫了一下,缓缓的站起身来,对那些唐兵叫了一声,举起双手。
那几个唐兵看到身边突然冒出一个人来,顿时吓了一跳,一个反应最快的挺起短矛就要刺,却被旁边的军官拉住了,那军官上下打量了下占波,做了个让其走近些的手势。占波驯服的走了出来,那军官让手下从头到脚搜查了一下,确认占波没有武器,便让其跟着自己回到登陆地点。
此时上岸的唐军已经有四百余人,还有六门火炮,他们在码头附近的空地上设立了一个小营地,除此之外,还有先上岸的仆从军,约有七八百人,正在将收集到的战利品搬到营地里面来。占波被带到一个青年军官面前,那青年军官身边有个胖的出奇的家伙,那青年军官对胖子说了两句话,占波便听到那胖子对自己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没进城?”
“我叫占波,我有条腿有老伤,走不快,刚刚城门关的很快,我还来不及进城就被关在外面了!”
那青年军官看了看占波的腿,点了点头:“那你是城中的居民了?”
“是的,我是个鱼贩子!”
“鱼贩子?跛腿也能做?”
“是的,我有很多孩子,用不着自己搬运鱼,只需要指挥他们做就好了!实际上,每天早上我的孩子们都会来这里贩卖搬运鱼去城内,可能我算是这个城市最大的鱼贩子了!”
“那你有多少个孩子?”青年军官好奇的问道。
“两百个,或者更多,不过不到三百个!”
占波废了好大一番功夫,才让那青年军官明白他口中的“孩子”是什么意思。当贺拔云搞清楚占波的“孩子”其实是他收养的私生子之后,不由得笑了起来:“原来是这样,要养活这么多孩子,你也很辛苦吧?想不到你一个跛子,竟然颇有任侠之风呀!”
这一次可把古加尔给难住了,他怎么也想不出来怎么样把“任侠之风”翻译成占城话,最好只能翻译成“一个慷慨的好人”,占波微微一愣,向贺拔云深深鞠了一躬:“多谢您的夸奖,其实这没什么,他们都是些好孩子,没有我他们也能活的很好!”
“是吗?”贺拔云笑道:“这些孩子没有父亲,自然也就没有家族庇护,平日过得不太好吧?”
占波闻言一愣,他想了想之后答道:“其实也还好,僧伽补罗城有很多机会,只要能抱团,并不难找到活路!”
“那你有没有想过过得更好一些呢?”贺拔云笑了起来:“比如说成为一个国王或者一个将军!”
“我不太懂您的意思!”
“我叫贺拔云,是大唐楼船校尉,都督海上诸军事须陀的副将,奉命前来征讨林邑国。如果你有办法让我们破城的话,我就可以册封你当林邑国的国王或者将军什么的!你有这么多孩子,肯定知道有某条可以进城的不为人知的小路吧?”
占波愣住了,他没想到对方竟然提出这样的建议,贺拔云没有催促,而是笑嘻嘻的看着对方,耐心等待。
“我倒是知道一条这样的道路!”占波答道:“不过恐怕我当不了什么国王将军,我的父亲只是个士兵,父亲的父亲只是个乞丐,他们身上可没有什么高贵的血脉!”
第916章 杀王
占波没有回答,他沉默了片刻,最后点了点头:“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得到这个鱼市,就是说,如果我帮助您进城,这个鱼市今后将属于我和我的孩子们!”
“没有问题!”贺拔云回答的很果断,他向王勃做了个手势:“王先生,取白麻纸替这位……”他停顿了一下:“你叫什么名字?”
“占波!别人都这么叫我!”占波有些羞愧的低下头:“但我不知道该怎么写自己的名字!”
“无所谓!”贺拔云对王勃道:“你给他起个名字,再写一个告身,就是提举鱼市诸事!”
“嗯!”王勃下笔如飞,转眼之间便在白麻纸上写好了告身,贺拔云接过看了看,从腰间鱼袋中取出自己的官印,沾了印泥在那白麻纸上用力盖下,递给占波道:“拿去,现在这鱼市便是你的了!”
占波看着白麻纸上龙飞凤舞的笔迹和鲜红的印章,身体微微颤抖,他小心翼翼的将其卷好,收入怀中:“我知道一条小路,可以入城,我和我的孩子们平日里用来偷运一些违禁之物,挣些活命钱。不过那条小路其实是一条下水道,又脏又臭,邋遢的很!”
“我们上阵厮杀尚且不怕,何况脏臭?”贺拔云笑道:“大艾顿,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王宫。
光滑的青铜屏风反射着明亮的火炬将国王的宴会厅注入光亮,然而宴会厅里仍有阴影,沙雅公主从父亲的眼睛里看的到——从大臣们痛苦的咳嗽和窃窃私语中听出,侍从长不时溜进来向国王报告消息。
侍从长头一次从后门进来时,沙雅刚刚吃完水果。她瞥见他先和国王的弟弟、将军阇耶诃黎跋摩说了些什么,接着才走到长桌的守卫,跪在国王的坐位边。他浑身血腥和动物粪便臭味,脸上有几道伤口,头发乱作一团。尽管他话音很轻,沙雅还是忍不住去听。“我军已经打垮了贼人的前队,但被后面第二波上岸的敌人打退,在雷火面前,您的勇士们死伤惨重。城内有些穷鬼醉汉想乘机打家劫舍,守城官已派士兵去处理,每个神庙都挤满了人,大家都在祈祷。”
“大祭司呢?”
“大祭司正在神庙前殿安抚民众!”
“我的儿子呢?”
“已经准备停当了!”
“很好,让他立刻出城,前往副都,我们必须做最坏的准备!”
“遵命!”侍从长下跪,然后快步离开。沙雅注意到父亲拿起酒杯,喝了一大口,国王的脸色通红,环顾四周的眼睛里有种狂热,就好像火在燃烧。
奴仆们送上各色菜肴,沙雅这才注意到已经是晚饭时分,应该说菜肴很丰富,但没人有好胃口,有不少人握餐具的手在颤抖,宰相的妻子甚至开始抽泣。国王下令让桌上的女人们都退下,沙雅站起身来,走到父亲的身前请安。国王握住女儿的手臂:“孩子,你为什么不流泪?男人必须勇敢,必须面对刀剑和长矛,每个人都想杀你——而女人不一样!”说到这里,他的脸上露出了痛苦的表情:“对不起,沙雅,对不起,若非我的女儿,你就无需忍受这些……”外间的惊呼打断了国王的道歉,侍从长带着一名武士冲进宴会厅。“敌人进城了!”那武士的手臂可能受伤了,外衣满是渗出的血,他走进大厅时,许多人都被吓得失声惊呼。“应该是有内应,把敌人从一条没人知道的密道进了城,天杀的,城里到处起火,街道上到处都是强盗和醉汉。城墙上的守兵们丢下长矛逃跑,街道上到处都是尸体,火焰,和遗弃的杂物,陛下,您必须立刻前去,只有这样,才可能……”
另一名军官从外间进来:“目前城内到处都是厮杀,陛下。没人说得准是怎么回事,一片混乱。罗摩门被敌人占领了,升起了敌人的旗帜,敌兵已经涌进城内。这家伙说得没错,士兵们纷纷弃守城墙,杀掉军官。暴民蜂拥而至,企图围攻神庙,整个城市已经是一团糟了。”
“侍从长!”国王站起身来:“我的儿子已经出城了?”
“是的,我亲眼看着王子的船驶出水门的!”侍从长答道。
“很好,给我穿盔甲!”国王大声道,他的目光扫过长桌旁的每一个人:“我的大臣和将军们,拿起武器,最后的时间已经到了,我们必须为守卫自己的城市和家人而战!”
看着自己的父亲穿好盔甲,带着部下向外走去,沙雅浑身颤抖,却说不出什么。国王走到门口时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看自己的女儿,露出歉意的笑容:“请原谅我,沙雅!”
宴会厅里一片混乱,有人号哭道:“诸神在上,我们被打败了,城市陷落了,该怎么办呀!”几个年轻点的女人也跟着哭,空气中弥漫着恐惧的气味,沙雅发现自己是房间里地位最高的那个人,自己是应该留在这里,还是应该逃回自己的房间,关上房门,躲进被窝里瑟瑟发抖呢?
她发现自己站起身来,走到国王曾经的位置,就好像有个无形的精灵在操纵着自己。“别怕!”她大声喊道:“国王身边还有卫队,他们人数众多,装备精良,一个人可以打败一百个敌人,而且王宫也很坚固,外围还有护城河,沟渠里有锋利的竹签,这里已经是全城最安全的地方!”
“到底发生了什么?”一个女人站起身来,她是国王财务官的女儿:“城市已经陷落了吗?”
“不用惊慌!”沙雅举起右手:“战斗还在进行,只不过街上有一些乘机行窃的盗匪,他们点火烧着了一些房屋,围攻的敌人依旧无计可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