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真的能如此,那就好了!”沈法僧叹了口气:“看看贺拔家的宅子,和这里比起来,我在泗沘城的宅子也就是个草棚子,娘的,真是同人不同命呀!”
“那是,若论起气候物产,百济也好,海东也罢,都没法和倭国这边比。你要能来,那肯定日子要舒服多了!”张君岩笑道:“不过呢!你要是真的来了,有件事情还要小心!”
“什么事?”沈法僧问道。
“彦良公子!”张君岩道:“他现在年纪长了,本事长了,心气也长了!你要是和贺拔雍那样行事,只怕下场还不如他!”
“有劳君岩提醒了,我理会得!”沈法僧点了点头,他当然知道张君岩说的“贺拔雍一般行事”并不是说谋害彦良,而是独揽大权,与身居大王之位的彦良发生冲突。
了解了事情的真相之后,沈法僧心中原有的愤懑和不满已经烟消云散了。他对王文佐逐渐把权力向自己儿子手中转移的行为倒是并不在意,毕竟王文佐已经年近五旬,和正妻崔氏的孩子还在咿呀学语,虽然彦良是倭女的儿子,但综合考虑所有因素,此人还是这个军政集团最合适的继承人。既然确定了继承人,那就应该乘着王文佐还在世的时候,给予足够的历练,这样才能做好两代人的传承,确保这个横亘于东北亚大陆北端的庞大军政集团能够继续传承下去。而作为该集团元老的沈法僧的利益才能得到最好的保障。
而且王文佐通过对贺拔雍这个有罪之人的处置,以及丧事的安排告诉这些最早跟随他从百济起兵的袍泽们:不管后来的加入者有多少,带来了多少土地和兵力,他们在该集团中已经获得的权力和财富是可以平稳的交给下一代的,甚至还可以通过与王文佐子嗣的联姻,确保自己的后代在未来处于集团权力金字塔的顶端。这一潜台词使得沈法僧们在悲痛之余,深感欣慰,从而确保了权力转移的稳定。
倭王宫。
“大将军,陛下!”狄仁杰道:“沈将军、顾将军、刘将军他们都已经拜祭过贺拔雍了,然后各自回去歇息,看上去并无异常!”
“嗯,狄先生你先退下吧!”王文佐点了点头,待到狄仁杰退下后,他对一旁的彦良道:“这件事情应该算是了结了!”
“都是孩儿的过错!”彦良跪了下去:“若不是孩儿用了如此过激的手段,也不会搞出后来的这么多事情!”
第791章 道人
“起来吧!”王文佐伸手虚托了一下:“你当时的处境,这么做倒也不能算错。毕竟对于你来说,最糟糕的不是莽撞过激,而是怯懦无能!”
“阿耶的意思是?”彦良愣住了。
“你还不明白吗?”王文佐笑了笑:“现在我还活着,无论你做出些什么,都有我替你收场。你不乘着这个时候多历练历练,难道还要等到我死了之后再去历练?”
“历练历练?”彦良眼睛一亮:“阿耶您不责怪你?”
“你身为倭国大王,贺拔雍和元骜烈侵占武士田土,索要财物,搞出四国战乱,你剥夺贺拔雍兵权,平定叛乱,这本就是你应该做的事情,我为何要责怪你?”王文佐道:“至于贺拔雍是我的旧日情份,这是我和他的事情,与你又没什么关系!”
“阿耶!”彦良有些感动的低下头:“其实孩儿年幼时,若是没有贺拔雍和元骜烈二位叔父的护持,也无法能有今日!”
“你能记得这情分也好!”王文佐问道:“现在元骜烈和贺拔雍都死了,你要不要从我麾下抽派一人来接替他俩?”
彦良没有立刻回答,他思忖了一下答道:“阿耶,若是薛公愿意的话,孩儿觉得薛公是个不错的人选!”
“你想用薛仁贵?”王文佐笑了笑:“既然你觉得他好,就先去问问吧!毕竟这里是偏鄙之地,他未必愿意留下来!”
“是,孩儿明白!”
王文佐与彦良又闲聊了几句,便让其退下了,几分钟后,狄仁杰进来了。王文佐道:“彦良打算用薛仁贵替代贺拔雍,你有什么看法?”
“回大将军的话,彦良公子看来还是有了戒备之心,薛仁贵毕竟年纪大了,对他不会有什么威胁!”
“嗯!”王文佐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还有呢?”
“还有?”狄仁杰皱了皱眉头:“属下看不出来!”
“若是你也看不出来那就算了吧!”王文佐叹了口气,露出失望之色:“你传令下去,令港口准备好船只,我要回百济了!”
“是,是!”狄仁杰应了两声,然后小心的倒退着向门外走去,到了门口才转过身,待到出了门,他才细细思量王文佐方才那个问题的用意,可是无论怎么想都想不出半点结果来,到头来只得摇头叹息:“这些日子来,大将军的心思愈发难以揣测了,城府当真是愈来愈深了!”
“狄先生!”
听到有人叫自己,狄仁杰停下脚步,旋即他发现在长廊的拐角站着一个人,正式彦良。他赶忙躬身行礼道:“下官方才走神了,未曾看到公子,有失迎伢,还请赎罪!”
“狄先生不必多礼!”彦良走上前来,亲热的把住狄仁杰的小臂,将其拉到一旁:“方才我离开后,父亲和您又说了些什么?可否告知一二?”
狄仁杰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他毫不犹豫的答道:“此乃禁中事,我若泄之死罪!公子若是真想知道,可以直接向大将军询问!”言罢不待彦良回答,便径直离开了。
次日傍晚,王文佐便登上了座船,径直离开了难波京,经过数日后抵达了周留城,他在周留城住了五日,又乘船抵达卑沙城(大连一带),然后改走陆路,前往范阳。
王文佐抵达范阳时,已经是初夏时节。路上的行人都脱掉了厚重的外衣,换上了轻薄的袍服。不少青年妇人,更是干脆横坐在马骡上,有的戴着帷帽,有的干脆不戴,在官道上行走。她们艳丽的衣衫和婀娜的身姿成为了一道漂亮的风景线,引起了路上旅人的追视。
“师傅,您看,这河北的女人还真大胆,就带个婢女仆人,一个人骑在马上,连个纱巾帽子都不戴,大庭广众的!还有没有一点廉耻呀!”一个小道士目瞪口呆的看着官道上的仕女,向一旁的老道士问道。
“无量天尊,也不修修口德!”老道士呵斥了一声,手上已经给了弟子脑袋上狠狠的一下,眼睛却也死死的盯着路上行来往去的仕女们,眨也不眨。
“哎呦!”小弟子惨叫了一声,他看到老道士的样子,不满的抱怨道:“师傅你骂我,自己却看的眼睛都不眨!”
“住口!”老道士脸色有些发红,幸好胡子长,看不太出来,他举起拂尘,做势欲打:“你这兔崽子,胡言乱语,有没有一点对尊师重道之心?当真是皮痒了!”
那小道士见状,赶忙跑开:“师傅饶命,徒儿我不乱说话了!”
小道士脚上乱跑,不知不觉间已经跑到了官道上,挡住了一行车马的去路,最前面的驮马陡然受惊,发出尖锐的嘶鸣,向前冲去。那小道士吓了一跳,就地一滚,便从马车的底下钻了过去,脱出被马蹄践踏之险。
“普盛,你没事吧?”老道士跑了过来,赶忙在小道士身上摸索了一遍,问道:“可有什么疼痛的地方?”
“没有,我没有受伤!”小道士惊魂未定,急促的呼吸了几口,方才保住老道士的胳膊:“刚才吓死我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老道士看到弟子这幅样子,生出几分怜惜之情,伸手在弟子腋下托了一下,扶其站起身来:“今后可要小心了,不能在官道上乱跑!”
“你们两个牛鼻子,都不许跑!不然打断你的狗腿!”一声暴喝引起了两个道士的注意力,老道士回头一看,却是一个黑衣骑士,正恶狠狠的盯着自己,手中提着一支马鞭,马鞭末梢已经快要顶到了自己的鼻尖。老道士眉头微皱,伸出中指拨开马鞭:“尊驾何人?为何恶语相加!”
“恶语相加?哼!”那黑衣骑士怒道:“你可知道我家主人是谁吗?你弟子方才惊了我家车马,惊动了我家主人,我家主人有半点闪失,扒了你们两个贼子的皮,寸寸切了也不过分!”
老道士看了看不远处的马车,只见车旁站着十多人,除了那辆四轮马车看上去有些新奇之外,倒也看不出贵贱贫富来,他咳嗽了一声:“冲撞车驾是我这徒儿的不是,不过要如何处置自有国法,岂是由着你们要杀要打的?”
“国法?”那骑士怒极反笑,举起马鞭便迎头抽了下来,口中骂道:“老东西看清了,老子手里的就是国法!”
那老道士眼明手快,以与其外表全然不相符的速度向后退了半步,右手一刁,已然将马鞭的末梢抓在手中,不待那汉子怒骂,老道士便将马鞭在手腕上缠了一圈,低喝一声,整个身体随之一震,那黑衣骑士只觉得一股莫名的震动随着马鞭传入自己身体,随之便觉得全身麻痹,便从马背上跌落下来,摔了个头破血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