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安排便好!”屈突成笑道:“我几个好友约好了去渭河沼泽畔猎水鸟,我听说辽东的猎隼是天下第一,你应该有几头不错的吧?”
“倒是也有几头,但也算不上上品,只能说不错罢了!”
“呵呵,尔父统御辽东,能入你手的怎么不是上品?”屈突成笑道:“明日早上我们在明德门外碰头,可千万别丢了咱们千牛备身的脸!”说罢他便笑嘻嘻的走开了。
“千牛备身的脸面可不在猎隼的好坏上!”护良嘟囔道,他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向马厩走去。
护良的住在崇仁坊的一座两进的宅院,是天子赏赐的,宅院并不大,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厨房马厩厢房后花园一应俱全,足以容纳护良的二十名护卫仆役,护良估计这些人里应该有监视自己的细作,但也只能安之若素。
“公子,北边有信来!”
“哦?”护良高兴的放下马鞭:“是父亲的吗?”
“不是,是彦良公子的!信使还带了两匹好马,还有一些杂物,是送给您的礼物!”
“彦良的?”护良一愣,旋即大喜:“两匹马,那可太好了!快去看看!”护良来到后院,只见两匹马,一匹是黑马,一匹是灰马,护良粗粗量了下,马肩足足有五尺有余(唐代一尺大概30厘米),胸脯厚实,臀部隆起,四蹄修长有力。护良喜滋滋的抚摸了一下马鬃和背脊,对信使道:“不错,不错,彦良他最近如何?”
“陛下甚好,他听说您去了长安,有些担心您在长安的居停花费不足,便让小人送了些来供您花用,还请公子收纳!”说到这里,那信使呈上一封信和礼单,护良接过一看,只见上面写着沙金,银锭,皮裘,鹰羽若干,他随手将礼单纳入怀中,拆开书信,刚看了两行,脸色顿时大变,将书信纳入袖中,快步回到书房,带上房门回到书桌旁,重新取出书信看了起来。
“四国大乱?有贼人起事?元骜烈生死不明,亲自领兵回国,贺拔雍抗命不尊,被免官去兵,亲领朝政。”护良被信中这一连串惊人的信息给惊呆了。在他的心目中,元骜烈和贺拔雍这两人是父亲的代理人,就像两座巍峨不动的高山,而现在这两座高山都崩塌了,其中的始作俑者竟然是彦良,那个和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
“彦良,还真有你的!”护良叹息道:“和你比起来,我真是落后了!”
护良将信笺从头到尾又看了三遍,才小心翼翼的取出一个铜盒子,将其收好了,然后锁上,放到书柜中。他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心情,对比了一下自己现在的生活,不得不悲哀的承认:与彦良比起来,长安的生活是多么乏味呀!若是自己没来长安,就可以跟着彦良的身旁,当他的左右手了。
“公子!”
“什么事?”彦良问道。
“屈突成公子的人来了,就在外间等候!”
他干嘛又派人来,莫不是明天鹰猎的事情取消了?彦良心中暗想,只觉得双肩一松,仿佛卸下了重担,畅快了几分。
护良来到花厅,看到一个黑衣汉子赶忙站起身来,向自己唱了个肥喏:“护良公子,我家公子让小人来给您告个罪,他方才扭了脚,明日的鹰猎就没法去了!”
“哦!”护良闻言心中暗喜,口中便道:“那他伤的重不?”
“有劳您询问,我家公子只是扭了一下,伤的倒是不重,将养几日便好了!”那黑衣汉子停顿了一下:“我家主人还说,您明日千万一定要去,切不可爽约!”
护良闻言笑了起来:“那厮说的好生可笑,他邀我去打猎,自己却不去了,却不许我不去!”
“公子有所不知,明日鹰猎有位要紧人物要来,你千万不能不去,否则明日我家公子就算是让人抬也要亲自登门相请!”
“好吧!”护良没奈何的叹了口气,以他的了解,这种事屈突成还真的做的出来:“我去便是,真是的,天底下强逼做啥的都有,居然还有强逼打猎的,真是奇怪也哉!”
次日清晨护良带上五六个随从,带上两头头上等的海东青,骑了彦良送自己的黑马,便往明德门而去。出了明德门,早有一个锦衣童子上前,躬身行礼道:“您可是护良公子?我家主人已经在那边树下等候了!”
护良顺着那童子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在槐树林旁有一处锦障,后面依稀能看到人影闪动,心知这是贵人在野外休息,又不想被四周人窥探,便用锦障将自己围起来,便点了点头,随那童子向锦障而去。
走到近旁,护良才看清这锦障竟然是用上等蜀锦而成,曲曲折折的圈了好大一块地方,仅此一样,花用的钱只怕有上万贯,心中不由得暗自吃惊。
“护良公子,请随小人来!”那童子将护良引到一棵树下,早已铺好了锦垫酒肴,护良看了看左右,已经来了七八个人,都在各自饮酒作乐,也不知道那童子说的“主人”是谁!
护良在锦垫坐下,侍卫分在两旁坐下,将两头海东青去了眼罩,放在架子上。
“这便是辽东的猎隼吧?”旁边有人问道。护良抬头一看,却是个锦衣公子,身后跟着两个小厮,正饶有兴致的看着海东青,一个小厮大胆的很,竟然身手去摸那海东青背上的羽毛,护良赶忙喝道:“小心,莫动鹰儿!”
说时迟那时快,被摸的猎隼已经一口啄了过去,那锦衣公子伸手一拉,将那小厮扯开,只听一声惊叫,随即便是翅膀扑打和鹰奴的叱喝声。
“见鬼,快把隼儿拉开!”护良赶忙跳起身来,只见那小厮的衣袖已经被撕开好大一个口子,依稀可以看到血迹,被锦衣公子抱在怀中,面上已经是惨白一片。
第784章 虎父犬子
“你这鹰隼好生无礼,怎么随意伤人!”那锦衣公子怒喝道。
护良被那锦衣公子一喝,气极反笑了起来:“这是头畜生,又不是人,哪里知道什么有礼无礼的?再说这海东青本就是猎隼,若是不凶猛谁还要它?莫说是个陌生人,就算是我这等主人,去摸它也要戴着皮手套。像他这样伸手乱摸,被啄伤本就是自找的!”
“你!”那锦衣公子大怒,正要呵斥,却被另一名小厮扯住了,附耳低语了几句,那锦衣公子面上的怒气减了几分,对护良道:“罢了,今日算你运气好,本公子不与你计较!”说罢,便扶着那受伤小厮离开了。
遇到这无妄之灾,护良去鹰猎的心思就淡了,正犹豫着要不要干脆回去算了,反正从本意来说他今天也不是很想去鹰猎的。正犹豫间,方才引领自己入锦障的童子便走了过来,先向护良拜了拜,道:“方才的事情,我家主人知道了,却是旁人的不是,还请护良公子莫要生气,今日鹰猎之事,还请大展拳脚,让我等开开眼界!”
听到那童子这般说,护良反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他站起身来:“这件事也有我的不是,我那鹰儿太过凶猛,平日里本应该戴上嘴套爪套,这样就不会伤人了!”
“还请公子的猎隼大展身手,让我家主人开开眼界!”那童子拜了拜,便告退了。既然这位神秘的主人表现的如此谦和,护良反倒是不好走了,只得让随从将猎隼套上嘴套,爪套,以免再次发生类似的事情。
很快出发的时间便到了,护良上了马,和随从们架着鹰隼随行而去,好奇的左顾右盼,看着行列中服色各异的猎手们。他虽然在倭国时参与过不少次打猎,但在长安还是第一次。因为古代大规模的打猎其实是一个很复杂的活动,甚至可以理解为军事演戏。如何行进、惊扰、追击、包围、猎杀,什么时候,对什么猎物,用弓箭、伏弩、放狗还是猎鹰来猎杀,都是极其有讲究的。一个不好,放跑了猎物是小事,把自己人弄伤了也不奇怪。但偏偏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向众人申明规则,该不会是大家都已经知道了,惟独自己一无所知,那可就糟糕了!
“公子,您看那边!”一旁的随从低声道,护良顺着随从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在自己身后不远处有一辆装饰的颇为华贵的四轮马车,一人骑马跟在马窗旁,正与马车里的人说些什么,那人正是方才那位锦衣公子。看那四轮马车的在队伍中的位置,只怕车中人即便不是那位神秘的主人,也是此次行猎中的核心人物了。
“公子,那马车里人的身份应该不一般,那锦衣小子该不会是在告咱们的黑状呀!”随从低声道。
“无妨!”护良看了看那锦衣公子:“咱们行得正坐得直,随便他怎么说,再说那位主人不是派人来了说了吗?这件事不是我们的不是!”
“话是怎么说,可人心险恶呀!”随从道:“打猎的时候都拿着弓矢枪矛,要是个手黑的,什么都可能发生。咱们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却不能无呀!”
“那你说怎么办?”护良问道。
“公子,您在外袍里面穿件锁帷子不就好了?”随从笑道:“只要外袍挑件大点的,外头看起来最多觉得有点不合身,却看不出里面穿了啥!到了猎场,只要不是用长枪硬弩,都伤不得您分毫!”
护良觉得随从说的颇有道理,便走到路旁的树林中,脱掉外衣,穿上锁帷子,又换了件宽松的外袍,重新回到行列中。
一行人沿着渭河向上游走了二十余里,便到了目的地,也就是猎场。南面秦岭山中的一条无名小河穿越山谷进入了关中平原,在这里汇入了渭水,形成了一条优美的弧线。充沛的水源、平坦的土地,使得这里沼泽密布,芦苇重生,全然是一副江南气象。在这片茂密的沼泽地里,不但有大量的水鸟,还有成群结队的野猪、野鹿、狍子、野驴等野兽,甚至还有狼和老虎这样的大型猛兽。因此这里被划为了官家猎场,禁止寻常百姓入内开垦偷猎。
抵达了目的地之后,参与围猎的众人便在沼泽畔的高地上竖起帐篷,以供随行女眷们休息。护良虽然人少,但却没有女眷,他又是从小在岛上就习惯野营和行军,自己就和随从们去树丛中砍来十余根长木杆和几大捆芦苇,再清除出一小块空地,把长木杆搭起架子,然后铺上皮毛,外头再铺开芦苇,三下五除二就竖起了一间尖顶小屋,足够主仆五人休息了。然后他们便将驮马上的各种猎箭、打猎用具展开来,一边喂马,一边逗弄起随行的猎犬猎隼来,一副士饱马腾的样子,等到主人召唤,一起颁布打猎的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