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不该去烟瘴之地,这个本官倒也不好说!不过你毕竟还年轻,年轻人犯错,总是应当容让些!”王文佐笑了笑,在他眼里裴侍中不过是个等死之人罢了,天子都琢磨着要废后,他这个侍中还能当几天?反正自己要离开长安,不如便做一桩好事,顺便下一着闲棋,说不定什么时候用得上。
“是,是,是!”听王文佐话中有相助之意,桓彦范大喜:“小人今后一定谨言慎行,谨言慎行!”
王文佐取来纸笔,随手写了几行字,封好后交给一旁的卢照邻:“你们两个去一趟杨府,把这封信给杨仆射,其他的事情就不必担心了!”
“多谢大将军!”桓彦范磕了两个头,站在卢照邻身旁,跟着卢照邻出了门,走了一段路才笑道:“今晚多亏了卢兄,不然我这次当真是死路一条了!”
“你不必谢我,要谢就谢大将军吧!”卢照邻笑道,他探了探那封信:“有大将军开口,杨仆射肯定会出面的,你可以高枕无忧了!”
“是呀!”桓彦范叹口气:“只可惜不能在大将军幕府中效力!”
“呵呵呵!”卢照邻笑道:“这个你放心,大将军行事有分寸的,你在长安好好做事,将来替大将军出力的机会有的是!”
“是,是!”桓彦范应了一声:“都说大将军要去辽东,那什么时候出发呀?”
卢照邻笑了笑,却没有回答,正当桓彦范以为对方是要保密不告诉自己时,却听到卢照邻道:“快了,比你想象的还要快!”
扬州。
“快些,再快些!”曹僧奴用力拍打着轿子的栏杆,催促着轿夫,四个皮肤黝黑的昆仑奴轿夫在他的催促下,几乎是飞奔起来,路上的人们看到这是个身着金边背心,羊皮短裤,皮肤黝黑的昆仑奴轿夫,纷纷让开道路,指指点点的言说起来。
“你看清了吗?那四个轿夫咋一身黑?”一个坐在茶酒肆里吃点心的商贾指着正飞奔过桥的轿夫喊道。
“啥叫一身黑,那是昆仑奴,体壮如牛,能入水火而不伤,随便一个都价值数百金呢!”同桌的是一个胭脂水粉商人,他对同伴的大惊小怪有些好笑。
“一个数百金?那岂不是可以换四五个俊俏女婢?什么人这么舍得,拿来当轿夫使?”闻言者咋舌道。
“自然是曹僧奴曹大官人啦!扬州城除了他还有谁用得起,敢用?”
“原来是他,那难怪了,若论银钱,只怕官家也要比他少些,有条金河往他家里流呢!不过什么事能让他这么着急的?”
“不知道,不过肯定是了不得的大事,谁要肯让我知道,我愿意用四盒最好的胭脂换,拿来送小娘子,便是贞洁烈女,也勾搭得上!”那胭脂水粉商人拍着大腿叹道。
曹僧奴自然没有听到路旁的议论,他不断的擦拭额头上的汗珠,催促着自己的轿夫,待到了码头旁的一座深宅大院门口,才从轿子上跳了下来,三步并做两步进了宅院,大声道:“李公子,李公子,大事了,大事了!”
“能出什么大事?”李尚道从花厅里走了出来,相比起几年前,他的脸庞圆润了不少,话语中更多了几分底气:“老曹你先坐下喝杯茶,去去心火,我这刚下的春茶,寻常可是喝不到的!”
“先莫管新茶旧茶了!”曹僧奴压低了声音:“大将军出长安了!”
“什么?”李尚道身体一颤:“你是说王文佐……”“对,大将军终于出师了,他发信给我让我在这边招募两千宣润弩手,六月前到范阳与他汇合!”
第696章 送别
“哦!”李尚道手中的折扇拍了拍掌心:“那兵部的文书,可曾送到?”
“已经一同到了!”
“那你急什么?”李尚道笑道:“上次募兵的薪饷给的都够,又打的都是胜仗,宣润人又不是傻子,这等好差事还不是告示一张贴出去,便应者如云?从扬州到范阳有水路相通,六月份爬也爬到范阳了!”
“信中可不只有募集弩手的事情!”曹僧奴从袖中取出一封文书,递给李尚道:“李公子,你也看看!”
“哦!”李尚道接过信笺,刚看了几行,眉毛便上挑了起来:“老曹呀!大将军这次可是要真正干一番大事了!”
长安,灞桥。
连续数日的阴雨将长安的贵人弄得颇为扫兴,他们大部分时间被困在自家的宅院里,喝着闷酒,皱着眉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为即将开始的出征而忧虑,有的人甚至断言,这是未来辽东战争的一个不祥征兆,那位声名显赫的大将军会在那儿输掉他的威名,就好像当初他从哪儿赢得的一样。
可是,到了四月初七这一天,一抹明亮的曙色出乎意料地从天东头冒了出来,接着,沉默了多日的鸟雀也开始吱吱喳喳地啼鸣着,扑楞楞地上下飞窜。虽然天幕上还浮荡着薄翳,关中的原野上也依旧水气迷蒙,但是曙色深处,一朵嫣红的朝霞蓦地绽开了。它犹如从天孙的织机上飞出的锦缎,不断地涌现着、堆积着,把璀璨的光华投向高天,投向大地,投向那座威严的都城。于是,隆起的终南山脉啦、大片的麦田、河畔的垂柳,都被镶嵌上了一圈五彩的光环。清晨的空气中,有一股清爽的、令人心神愉快的意味。
“三郎,寡人这次就把沛王交在你手上了!”李弘拿起弟弟李贤的手,放在王文佐的手上:“如何行军布阵,为人处世,你都要好好教他!”
“请陛下放心!”王文佐躬身道:“沛王天纵英睿,臣自当尽心竭力,辅佐沛王平定辽东乱事!”
“这样就好!”李弘目光转移到了李贤身上:“贤弟,你不是总是说想要向三郎学习兵法吗?这次就是大好的机会,说实话,寡人都有些羡慕你了,若是能弃这万乘之重,像你这般提十万兵,与三郎出征辽东那该多好呀!”
李贤目光闪动,面上露出喜色:“皇兄说的是,此番出长安,乃是我多年的宿愿,一定多听从大将军的建议,早日平定辽东!”
“好,好,你有这份心思就好!”李弘笑道。
看着眼前这幅兄友弟恭的画面,王文佐没有说话,他当然知道这兄弟二人的关系肯定不像表面上这样和谐友爱,自己早就已经向李弘禀告了带李贤去辽东的真正目的,而李贤虽然才十七八岁,但苦难和变故是最好的催熟剂,刚刚经历了宫廷政变和母亲亡故,父亲病卧在床不起的他肯定不会还是那个懵懂少年。既然如此,眼前的友爱就不过是一种假象,内里隐藏的只会是暗潮涌动。
“三郎!”李弘和弟弟说了几句闲话,便向王文佐招了招手,示意其靠近些,两旁的宫女内侍不等天子开口,便有意无意的退开,好让天子和爱臣说几句私话。
“三郎,寡人打算升裴居道为太子少傅,暂时削其权,你觉得如何?”
“太子少傅?”王文佐一愣,李弘明显是想要明升暗降,将政事堂从裴居道手中拿过来。可问题是现在李弘连太子都没有,却升迁裴居道为太子少傅,这做的未免也太明显了吧?
“那陛下打算以何人替代裴居道?杨思俭?”
“不错,便是杨公!”
“请恕臣直言,陛下身居高位,就不应该独任一人,杨思俭也好,裴居道也罢,大可兼用,陛下身居其上,岂不更好?”
面对王文佐的劝谏,李弘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后方才点了点头:“也好,既然三郎这么说,那就先缓一缓吧!”
看李弘的样子,王文佐心知对方肯定是有些不甘心,但在他看来李弘的皇位其实并不稳固,裴居道虽然有许多不是,但至少到现在为止还是支持李弘的皇位的,与其将其换成杨思俭,不如让这两个人相互牵制,李弘居中平衡更为有利,至少在自己平定辽东回来之前是如此。他正想着如何更好的劝说李弘,却听到李弘道:“对于辽东的兵事,三郎有什么打算?”
“长安距离辽东有数千里,往返消息都要月余。臣即便是制定方略,也只能依照一个多月前辽东的情况,等到了辽东,只怕又要过一两个月,战况只怕早就又变了!所以臣现在有只能拟定一个大致的方略,细节只有等到辽东之后再决定!”
“三郎说的是,那大致的方略是?”李弘问道。
“慢进速战!”
“哦?慢进速战?这是何意?”
“辽东土地辽阔,山川崎岖、林木湿沼遍布,产铁、马、盐、粮豆,乃王霸之地,夷狄遍布其间,其俗悍勇,高句丽余留山城无数,若据险而守,非二十万众不足平也!虽前朝修建运河,河道可直通范阳,然由范阳至柳城尚有千里,道路崎岖,依山伴海,仅一孔可通,若速战不成,则仅辽东一地则天下敝!是以师不可久,久则破国。而若要速战,则需精选士卒,囤积粮秣,精兵利器,出其不备,一战则破贼酋首,二战则荡其巢穴,然后才能施仁义,布郡县,以为长久之计。然以上皆需时日,所以臣打算缓进,蓄力养气,待其懈怠,然后一战而功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