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节(2 / 2)

王朴已经彻底平静下来了,他已经无需寻找靶子,他射中一个有两倍高的靶子,这代表这是个骑兵,然后他又射向后面的一个随从,但这回射偏了,箭插在橡木盾牌上颤抖,不过他迅速补了一箭,正中那个靶子的腿部,如果在战场上,那家伙应该在地上打滚了吧?王朴心中暗想。

直到箭袋空了为止,王朴才停了下来,他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手臂和肩膀都已经酸麻无力,手指更是被弓弦割开了口子,鲜血染红了弓弦。教官一边用药膏替王朴涂抹伤口,一边大声赞许道:“这没啥,你现在还年轻,拉成人的弓才会这样,带过两年等你的筋骨完全长成了,手指头也长满老茧就不会这样了!”

“师范!”王朴问道:“你说的大人物是谁呀?干嘛来看我们射箭呀?”

这时教官已经替王朴涂好了药膏,他笑道:“动动脑子,臭小子!你脖子上那玩意总不能只用来吃饭吧?你忘记这定林寺最早是谁重建的?”

“您是说王都督?是他?”

“嗯!”教官点了点头:“王都督回来了,我听说他这次来是挑选身边的亲兵的,臭小子,方才我不和你说是怕你小子性急把弓弦都给拉断了!”

“王都督要从我们里挑选亲兵?”狂喜立刻冲昏了王朴的头脑:“这是真的?”

“多半是真的!是沈校尉说的,他是我的老上司!”教官笑道:“不过你也别高兴的太早,王都督身边的亲兵可不止有你们,还有倭人,听说还有一批靺鞨人!”

“倭人?靺鞨人?”王朴惊讶的问道:“为啥要用他们?”

“听沈校尉说,这些倭人还都是些半大孩子,要在定林寺操练个两三年才能用上,就和你们当初一样!”教官指了指王朴:“那些倭人算是你的晚辈,至于靺鞨人嘛!听说刚会六七岁便拿着小弓射杀树上的松鼠、鸟雀为食,若是射不中就得活活饿死,所以十三四岁就个个都是神射手了!”

“真的假的!十三四岁便个个都是神射手?”王朴心中不由得生出一股淡淡的妒忌之情:“那些靺鞨人真的有这么利害?那他们怎么还给高句丽人卖命?”

“嘿嘿,你这就不懂了,打仗又不是善射就一定赢的!”教官笑道:“不过靺鞨人的确在射箭上有两下子,当初我和他们交过一次手,若不是身上甲好,只怕就已经交待在那儿了!你也别不服气,弓术这玩意说白了就是师傅领进门,修行在各人。我该教你的早就教完了,剩下的都要看你自己了,王都督这人处事最是公允,他可不管你是唐人、百济人、倭人还是靺鞨人,恩赏多少全看你尽忠多少!小子你家跟随王都督可比那些靺鞨人早多了,你要是将来被人家踩在脚下,只能怪自己了!”

正如教官所说的那样,那天射圃的比试后不久,就从学员中挑选出三百余人,发放了青衣、箭囊、弓矢、短刀等器械,单独一营居住,分作四班,轮流衙前听命。没过两天,又有数百倭人来了定林寺,也如王朴他们当初一般操练学习。王朴他们冷眼旁观,当发现这些倭人的弓矢武艺远逊于自己,不由得都松了口气。但他们的轻松并没有持续多久,又过了十来天,定林寺又来了一群靺鞨人,年纪与王朴他们相仿,第一番测试便如当初那位教官所说的——个个吃苦耐劳,长于弓矢,把王朴他们原先的那点得意给一扫而空。

“我算了下,一共有一千二百人!”王文佐点了点名册:“就叫衙前都吧!一共分为左右厢,每厢分为六队,每日左右厢各有一队在衙前听命,其余的在定林寺接受教养操练!”

“这个法子好!”沈法僧笑道:“三郎你去倭国这段时间可把我给逼惨了,也不瞒你说,山东各军府送来的兵员愈来愈不像话,除了老头就是小孩,有的甚至连福手福足的都送来了,不能奔走,拉不动弓,这种废物送来干嘛?”

“那原先的人呢?不是有分田地,还有军饷吗?”王文佐问道。

“愿意留下来的也就那六七百人!其余的还是要回去!”沈法僧苦笑道:“说句实话,来当府兵的家里都有几分产业,这里就算分了田地,除非像咱们这样能当上田主的,其他人还是想着故乡的祖宗坟墓田产妻儿。至于军饷嘛?说句实话,有家有业的人,也不缺这点,反倒不如后来从长安来的那几千人,他们得了薪饷后,反倒是安心下来了!”

王文佐点了点头,唐代府兵制的选拔标准就是“财均者取强,力均者取富,财力又均则先取多丁”,虽然这一制度当时已经开始走向衰亡,但大体来说唐军还是基本来自中上等农户,这就意味着大体来说唐军士兵退役返乡后的日子过得是不错的。

王文佐虽然竭力补偿百济唐军士兵长期戍边的经济损失,但他毕竟不可能把上万唐军士兵都变成百济地主,超出在故乡的生活水平;最多也就是通过私人赠予的方式,给最早跟随他的士兵,和一部分比较亲近的军官相当的财富。这批人是愿意留在百济的,因为他们在百济跟随王文佐获得了在故乡永远不可能得到的财富和地位,但对于绝大部分戍边唐军来说,回乡才是他们心心念念的事情。而对那两千长安恶少年来说,他们在大唐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在百济得到的每一点都是纯赚,自然不会动摇。

为了弥补驻扎百济的唐军不断下滑的战斗力,沈法僧只能尽可能的将熊津都督府的军队“本地化”……即将百济人作为熊津都督府军队的主体,这就带来了一个新的问题——当初百济复国运动中,几乎所有百济地方豪强——即豪杰之士几乎都是参与者,虽然后来他们又屈膝归降,但以他们作为熊津都督府军队的主体,这未免有点太心大了吧。所以在沈法僧看来,建立一支完全独立的新军,是非常有必要的。

“我也知道你这段时间辛苦了!”王文佐笑道:“来年开春,我会从倭国调四千步骑来,这样你就安心多了!”

“若是这样,那就好了!”沈法僧笑道:“说实话,咱们现在最好手下来自各国,这样他们就各怀异心,没法一家独大,这样我才睡得着觉!”

沈法僧无意之间说出了一个帝国主义者的心声,其实唐帝国可能是古代中国历代王朝之中最具有“普世性”的一个,尤其是在安史之乱之前,大唐天子,来自帝国高层是从内心深处认为大唐不仅仅是汉族人民的大唐,还是普天之下的大唐。比如长安诸多的异族留学生中有不少就在大唐出任官职,有的甚至担任大唐天子的禁卫军指挥官。

这种普世帝国的心态和后世中原王朝的心态是截然不同的,以唐代折冲府的分布为例:唐朝有名称和位置可考的折冲府共627个,其分布大致如下:关内道共置289府;河南道有府73;河东道有府166;河北道有府51;山南道有府15;陇右道有府33;淮南道有府9;江南道有府7;剑南道有府11;岭南道有府6。

其中最多的是关内道,几乎占了一半,其次便是河东道,然后是河南道,河北道,陇右道,淮南江南岭南剑南这几个地方折冲府很少,可以忽略不计。关内道的军府最多的原因很简单,大唐是以西魏北周隋为榜样,以关中本位主义立国,举关中之众以临四方;河东道居其次也不奇怪,首先河东道位于今天的山西高原,从兵要地理来看是居天下之脊,面临胡戎,而且河东道首府太原是大唐的龙兴之地,兵力众多也很正常。

但河南道比河北道的折冲府还要多就很奇怪了,河南是大唐的腹地,平时没有外部的威胁;而河北道直接面对突厥、契丹、高句丽等异族政权的威胁,人口财力是当时天下第一,远远超过前面三位,为什么河北道的折冲府这么少呢?

这就又要牵扯到一个古代中国的一个著名概念“东西之争”了,对于现代中国人来说,一般会把中国划分为南中国和北中国,但是在唐宋之前,中国一般被划分为关东和关西这两个大的地理单元,这两个地理单元往往会形成独立的政权,爆发极为激烈的战争。

在唐帝国建立前百余年,东魏与西魏,北周与北齐,李唐与窦建德极其后继者之间都爆发了极为激烈的战争。于是建都于长安,以关中为根本的唐帝国统治者,自然会想方设法削弱河北地区的军事潜力,减少受过军事训练的府兵和河北籍的基层军官,那么减少折冲府的设置就是应有之义了。

而这又带来了一个新的问题——河北的军事力量减弱了,而河北面对的异族军事力量却没有减弱,唐帝国总不能把自己最富裕的省份听任异族抢掠吧?可是从历史事实看,好像还真的是这样,武周营州之乱后,契丹人李尽忠、孙万荣和突厥人大举入侵河北的时候,昔日素来以强悍善战而闻名的河北地区几乎没有做出任何有效的抵抗,搞得武周狼狈不堪,甚至有人提出要将数十万依附突厥人的河北人民全部杀掉,这时候就没人想起来是谁处心积虑的解除河北人的军事力量的。

第473章 不同的角度

“这次去营州,我和英国公谈过关于新罗的事情!”王文佐挥了挥手,示意曹文宗让护卫走远些,以免听到自己接下来的话:“英国公拒绝了我这次解决新罗的提议!”

“解决新罗的提议?”沈法僧舔了下舔嘴唇,他觉得自己喉咙有点发苦,虽然他没少抱怨过新罗人作为盟友的不靠谱,但不管怎么说还是把新罗人当成自己这边的,而三郎竟然要对新罗人下手,这也未免太可怕了!

“为什么?”

“为什么要对新罗人下手?很简单,百济和高句丽完蛋之后,新罗就没有存在的价值了!”王文佐摊开双手:“而且新罗人在百济和高句丽的尸体上吃了太多肉,变得太强壮了,如果一条猎狗强壮到主人都拉扯不住,最好还是宰了下锅!”

沈法僧低下头,王文佐的目光让他觉得混身上下都不自在,他的十根手指纠缠在一起,就好像他的心。王文佐看着自己的朋友,低声道:“怎么了?你也觉得这么做不应该?”

“不,不!”沈法僧急促的摇了摇头:“我没有这个意思,三郎,我没有你聪明,也没有你的远见,当初如果不是因为你,我们这伙人可能都会死在百济,连个坟头都没有。但这一次我真的糊涂了,真的要打这一仗吗?”

“连你也这么想呀!难怪英国公也不同意!”王文佐叹了口气:“也许是我想的太多了!”

“不,不,只是我们比较笨,看不了这么远,三郎,你先解释给我听听!”

“好!我时常想过,怎么样才能确保大唐的边境始终长治久安,那最好就是大唐周边的邻国实力都差不多,让他们互相牵制,遇到争端,大唐就出面裁决,不让任何一国独大,这样一来,任何一国都会对大唐恭顺,否则就会被大唐和其邻国联军的征讨。而高句丽灭亡之后,就没有邻国再来牵制新罗了,虽然没有办法,那也只有将新罗消灭了!”

“三郎你说的不对吧?”沈法僧笑道:“明明还有牵制新罗的呀!倭国不就是的?这两国相互牵制不是正好如你说的那样?如果像你说的将新罗消灭了,反倒是没人牵制倭国了!”

沈法僧的话就好像一道闪电划破王文佐的心中,将原本迷乱的思绪照亮。当初李绩与自己交谈时的那些奇怪的表现现在都有答案了,多次当着嫡孙的面对自己大加称赞,却又拒绝了对自己一石二鸟的献策。自己一直想不明白,以李绩的眼光又怎么会看不出这条计策的可行性,而这位垂暮老人又怎么会拒绝这等立下盖世大功的机会?现在沈法僧无意间的一句话揭露了真相,原来自己才是李绩拒绝献策的真正原因呀!

“三郎,三郎?”沈法僧看到王文佐面色忽喜忽怒,变幻无常,牙关紧咬咯吱作响,倒好像是发痴了一般,赶忙问道:“你没事吧,可要请大夫来?”

“不必了!”王文佐深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激动,他笑了笑:“我没事,只是刚刚想起一件旧事,你说的没错,确是我没有把倭国算在内!”

“其实倭国也的确不应该算在内的,毕竟那儿已经被三郎你平定了,只是没有缴纳贡赋罢了!”沈法僧见王文佐恢复了常态,松了口气:“这次派人马来,也算是恭顺的藩国了!”

“嗯!”王文佐此时心绪已乱:“我今日有些倦了,先回去歇息了,这里的事情就由你处置!”

“是!”沈法僧赶忙起身相送,看着王文佐离去的背影,他挠了挠后脑勺,自语道:“奇怪了,我刚刚说错了什么话?怎么三郎一下子变了个人一样?”

马背上,王文佐的身体随着坐骑的节奏上下起伏,脑子里却一片混乱,他本是个极为聪明的人,原先李绩话语中也不是没有露出过破绽,只不过他一直未曾往那个方向想,眼下经由沈法僧无意间点醒,他将在营州那几次会面的斑斑点点都串联起来,背后隐藏的许多东西就显露出来了。李绩拒绝消灭新罗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忌讳自己,那他这么做是自己一人的想法,还是代表天子的意思呢?这其间的差别可就大了。

前者倒是无所谓,反正以李绩的年纪,去世也就是这几年的事情了,人的本事再大,死了之后也都是一场空,没什么好怕的;但如果是天子的意思,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以过往的惯例看,消灭高句丽之后,估计就会把自己调走,至于去西边还是去长安就不一定了,自己还年轻,只要太子没事,肯定有再起的机会。但问题是历史上这个太子好像寿命不长,太子死后他的东宫势力肯定会面临残酷的洗牌,而且自己真的不想去长安,那里的回忆实在是太糟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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