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门口有动静,凌辰南才又坐直身子、收拾好表情——医务室的值班医生回来了。凌辰南站起来打了个招呼,随后神色平静地离开了出监中心,一路不作停留地回到了自己下榻的酒店。
明明家就在城那头,但此刻却感觉格外地远。
他站在浴室里,对着镜子拍了几张照——本来只是淤青的伤处因为上了有颜色的药酒而显得更加惊心动魄,他呲了呲牙,有点痛。
又叹了口气,凌辰南脱光衣服洗了个澡,热水流过伤处火辣辣得,但他也没管,围了一条毛巾就走了出来,翻出衣服兜里的手机。
他端着手机看了很久。
我只是想听听他的声音,他对自己说,无声地演练了好几遍对话、确定自己应该不会露出不良情绪后,他才按下了拨号键。
“喂?”白晟的声音从电话那头响起来。
听到他声音的那一刹那,凌辰南握着电话的手忽然难以自禁地颤抖了起来,好像所有的情绪才忽然一下回到了他的身体里。那些愤怒、紧张、害怕、自责一股脑地涌入了他的四肢百骸,充盈了他的毛细血管,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却没觉得有任何一丝氧气进入他的肺里,好像陷入了一个水流湍急的巨大漩涡,他神志不清、头晕目眩,迅速下沉。
电话那头的人莫名奇妙,不耐烦地又“喂”了一声,说:“凌辰南你有病啊,打电话又不说话,不说话我挂了啊。”
飞速旋转的水流停止了,凌辰南忽然感觉自己回到了地面上,他睁开眼睛,一头冷汗,开口问:“蜂鸟?”
“干嘛。”蜂鸟咋咋呼呼地答应。
凌辰南有点发愣:“你,怎么是你,你在干嘛?”
“关你屁事啊,”蜂鸟答:“你声音怎么了,好难听。”
凌辰南不由自主地笑出了声,但表情却难看得像哭,蜂鸟嫌弃的声音传过来:“神经病啊,笑毛线笑,你嗓子怎么哑了,唯一一个优点也几把没了。”
凌辰南忽然就平静了下来,他好像睡在了一个刚刚退潮的沙滩上——潮湿黏腻的感觉还很鲜明,但深知危险已经过去。
他咽了咽口水,说:“你又骂脏话,回来收拾你。”
蜂鸟提高嗓门:“你!”
凌辰南向后仰倒在床铺里,闭上眼睛轻声说:“原来你之前觉得我声音好听啊。”
蜂鸟大嗓门地说:“你有病啊!恶心死了,我挂了!”
凌辰南不说话,蜂鸟也没挂电话。
两人举着电话默不作声,久到不确定对方是否还在,但又从没怀疑过对方是否还在。
凌辰南说:“蜂鸟,我们聊聊天呗。”
蜂鸟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凌辰南:“我想告诉你一件事,你别告诉白晟,我也不告诉他。”
蜂鸟讥笑了一声:“怎么了,你出轨啦?赶紧分手,别磨叽那些有的没的。”
凌辰南说:“沈寅川不会出狱了。”
对面沉默了,半晌,才低声一字一句地问:“怎么回事。”
凌辰南简单给他讲了一番发生的事——从他有这个打算以来,到做准备的过程,最后到今天的情况,全部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期间,蜂鸟难得老实地静静听着,没有打断,也没有插嘴。
最后,凌辰南说:“就是这样,你有什么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