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铁樵喝过了酒,说道:“韩总镖头给我们保的这是暗镖,不知怎的,给曾经在震远镖局卧过底的闵成龙得知消息,他向御林军统领和大内总管两处地方都告了密。”
韩威武接着说道:“御林军海兰察和大内总管萨福鼎是面和心不和,为了争权分别而勾心斗角的,他们得知这个消息,便即各自进行,派遣手下,图谋劫夺我保的镖。
铁琵琶门的尚铁宏其实是为海兰察暗中效力的,海兰察请他出来,和闵成龙一道,抢先劫镖。幸亏杨老弟你暗中助我,否则我的面子和那批药材只怕都不能保全了。那天晚上,你又帮忙我引开那两个御林军军官,我更是感激不尽。对啦,我还没什问你,后来那两个家伙怎么样了?”
杨华笑道:“我把他们打了一顿,马昆还不怎样,周灿滚下山坡,可能伤得很重。”说到这件事请,不由得想起了金碧漪来。因为那晚金碧漪先和那两个军官交手的,可是他却不便在冷铁樵等人的面前,提起金碧漪。
冷铁樵继续说道:“后来你碰上的那两个大内卫士‘幡龙刀’刘挺之和‘摔碑手’叶谷浑则是萨隔鼎最得力的手下。按照萨福鼎的计划,是叫他们会同小金川调来的那个邓中艾,乔装大盗,中途劫镖的,好在他们给你赶走。大概他们自忖没有足够力量劫镖,于是只能再邀帮手。但我们已经抢先一步,把韩镖头接回来了。”
杨华这才知道韩威武这一行人,能够先他抵柴达木的原因,想必是中途换上了义军送来的快马,故此自己始终追赶不上。但杨华想起那晚的情事,却又是不禁面上一红了。说道:“这桩事情,可并不全是我的功劳,还有一位朋友帮忙”
话犹未了,萧志远笑道:“杨兄弟,你还未知道那位朋友为谁吧?他是金大侠金逐流的儿子。”
其实杨华早已知道,但见萧志远笑得似乎有点古怪,料想他一定还有话要说下去,便不作声。心头止不住卜通通地跳。果然萧志远跟着就往下说道:“你和那两个大内卫士交手之时,金少侠尚未出现吧?”
杨华说道:“不错,我是后来才见着他的。”
萧志远笑道:“怪不得他对你有点误会。但这点小小的误会也不打紧,过几天金少侠就会到这望来的,那时大家当面一说,他这误会就会冰消了。”
杨华只道萧、冷等人业已知道他和金碧漪的一段情事,不由得又是害羞,又是吃惊,暗自想道:“在他看来,这是小事一件,他哪知道,在金碧漪的哥哥看来,却是把我当作了侮辱他们金家的仇人,而且这种误会,却又怎能解释?”
冷铁樵哈哈一笑,接着说道:“这位金少侠的剑法高超,可惜入世尚浅,却无知人之明。你扮成一个小厮模样,本领又好得出奇,他大概因此觉得你‘形迹可疑’,竟然误会你是奸细。他托人带话给我,说是有这么一个来历不明的少年,假如来到柴达木,叫我将你留下。但又叫我们不要将你难为,待他来到,亲自向你问个明白。他说半个月之内就会来的,算来也该是这一天到了。”
杨华这才松了口气,暗自好笑自己的瞎疑心,想道:“俗语说家丑不外扬,金碧峰疑心我勾引他的妹妹,怎好意思说给外人知道。是以他自不免要制造一个藉口,才好叫冷萧两位头领扣留我了。不过他只说我是可疑,并没一口咬定我是奸细,也还算不得是陷害我。晤,看来他是想亲自和我算帐,不准我和金碧漪来往,同时兼报那一剑之仇了。”
萧志远笑道:“他不知道你曾经帮过我们这样大的忙,一知道了,恐怕他向你赔罪都还来不及呢。你们都是年少英雄,相识之后,我想也一定会成为好朋友的。”
杨华心中苦笑:“金碧漪又不在这里,这误会叫我如何解释?与其对面尴尬,不如避开还好。不过,却怎么找个避开他的藉口呢?”当下勉强笑逍:“我在小金川,曾经冒充过清廷的御林军军官,也难兔他误会我是奸细。”
冷铁樵道:“你在小金川救贺猪户夫妻之事,我们也知道了。对啦,杨兄弟,你的本领这样高,不知尊师是哪一位?”看来他对华华的来历,也是有点好奇。
宋腾霄代他答道:“他是段仇世和丹丘生的弟子,孟大哥和段仇世是好朋友,段仇世收他为徒之后,曾经和孟大哥提过,很高兴收得佳徒。孟大哥当时还曾答应,要是有机会见到他的徒弟的话,要把孟家刀法当作见面礼呢。”宋腾霄这段话半真半假,因为杨华的身份还未到公开的时候,是以砌辞为他掩饰,同时也是证明他的来历并非“不明”
冷铁樵哈哈笑道:“原来是两位名师之徒,怪不得本领如此了得。可惜孟元超不在这里,这份见面礼却是要留待他日才能到手了。”
韩威武笑道:“想当年,我和孟元超也是不打不成相识。他的快刀当真是瞬息百变,迅如骇电。我虽得侥幸和他打成平手!及今思之,犹有余悸。杨兄弟,你的武功本来就已很高,如果得到他的这份礼物,那更是锦上添花了。”
杨华说道:“孟大侠对晚辈如此厚爱,晚辈真是意想不到。我但愿能够早日识荆,倒并非贪图他的厚礼。”
他说意想不到,确实并非虚言。在此之前,他虽然亦已有了几分疑心,疑心孟家的刀谱对能是孟元超自动交给他的二师父殷仇世的。但由于当时段仇世命在垂危,未能说明来历,却是令他难以证实。何况段仇世又曾有言要他用孟家的刀法去打败孟元超,为他出一口气,他更是疑心不定了。是以他又有另一方面的猜疑会不会是他的二师父从孟元超那里偷来的呢。
如今他听到了宋腾霄等人的说话之后,已经可以证明,的确是孟元超有意托他的。二师父段仇世把刀法转授他了“按说他对我即使并无仇视之心,也不应该如此慷慨,把他的家传刀法送给我的,他不怕我向他寻仇?真是奇怪!难道是他因为做了亏心之事,觉得对不起我的父母,故而藉此补过?又或者是因为他,他嗯,我怎能有这个想法,总之他不是好人。原来他在心底深处,隐隐猜疑,是由于孟元超对他的母亲余情未了,故而推屋乌之爱。如此一想,对孟元超更增恶感。
宋腾霄道:“你虽然没有见过我们的孟大哥,孟大哥早已把你当作子侄一般了。他是你二帅父的好朋友,当然希望你能够成材。”故意点出“子侄”二字“子”是实“侄”是陪衬。以为杨华一听便会意,杨华却是不明其意,心中还大冷笑:“我可不信孟元超有这样好心。”
韩威武继续说道:“我和元超一别十年,满以为这次可以和他畅饮叙旧,哪知还是见他不着。”
冷铁樵道:“说不定你在鄂克沁旗还可以见着他,因为他在那里可能逗留几天的。”
杨华忽地说道:“冷头领,韩总镖头,我有一事相求,不知你们可自应允?”冷、韩二人同声说道:“何事请说。”
杨华缓缓说道:“我想和韩总镖头一起前往鄂克昭盟。”
韩威武怔了一怔,随即哈哈笑道“有你这择一个武功高强的好手和我同行,我是求之不得。不过,你不是要在这里等待金少侠吗?”
宋腾霄道:“他是奉了师父之命,特地来找孟元超的,去年他的两位师父在石林遭遇意外,至今生死未卜,他自是急于要去禀告师父的好朋友。”韩威武道:“原来如此。”
杨华故意笑道:“我是希望能够和这位金少侠结交,但将来总还有机会见得他的。我想他大概也不至于因此误会我是‘作贼心虚’,有心逃避他的吧?”
萧志远哈哈笑道:“杨兄弟言重了,金少侠即使怎样不通世故,怀疑老弟,他也应该相信我和冷大哥的说话的。你在这里固然最好,不在这里,我们也可以和他说个明白。”
萧志远哪里知道,杨华其实真的是有点“作贼心虚”而且杨华也知道,金碧峰一定也认为他是“作贼心虚”不过料想金碧峰却也不敢向萧冷二人揭发。
冷铁樵想了一想,正容说道:“对,事有缓急轻重,杨老弟陪韩镖头去鄂克昭盟,这正是最好不过。一来可以帮忙韩大哥保镖,二来也可以有机会早点见得着孟元超。我刚才倒是一时粗心,没有想得如此周详。”
敢情就这样好像是说定了。杨华放下心上的一块石头,冷铁樵等人也更加高兴。
冷铁樵好像突然想起一件事情,说道:“韩总镖头,你此去鄂克盟,我还有一件私人的事情拜托。”
韩威武道:“冷大哥不用客气,尽管吩咐。”
冷铁樵道:“这是关于我的一位世侄女的事情,你没有见过她,仍她也曾暗中帮过你的忙的。”
杨华心头卜通一跳,想道:“来了、来了,他说的一定是金碧漪了。”
韩威武好奇心起,连忙说道:“这位姑娘是谁?”
冷铁樵道:“她就是金大侠的女儿,芳名叫做碧漪。”果然给杨华猜着。
冷铁樵接着告诉韩威武道:“从你们踏入玉树山开始,她就暗中跟踪你们的镖队,以防有不测之事,你不便还手的,她可以替你打发。”
韩威武叫了一声“惭愧”说道:“我竟然一点也不知道。”冷铁樵笑道:“不过她也想不到,你竞有能人暗中帮忙,根本就用不着她出手。”
杨华一听,就知金碧漪并没说出真相。真相是金碧漪早就知道他在暗中帮韩威武的忙,而且曾经和他联手追敌,不过她不愿意给人知道她和杨华有过这段交情罢了。
韩威武道:“她虽然没有出手,我也还要感谢她的。不知冷大哥可否请她出来,容我当面道谢。”
冷铁樵笑道:“她若然还在这里,我就用不着你帮忙了,她是在尉迟炯来到这里的前一天走的。”
韩威武笑道:“她的父亲是天下第一剑客”还有什么事解决不了,用得着我来帮忙?”
冷铁樵道:“尉迟炯告诉我说,她的父亲要找她回家,她的哥哥,这次要来此地,恐怕另外的一半原因,也是为了找她,可惜她刚好在尉迟炯到来的前一天就走,倒是给我添了麻烦。”
萧志远笑道:“这位金姑娘精灵得很,恐怕早已知道尉迟炯的来意,特地在前一天避开他的。”
韩威武问道:“她去了哪儿?”冷铁樵道:“她离开的时候,和我们说的倒是想要回家。”韩威武道:“那不是没事了吗?”萧志远笑道:“可惜她说的乃是假话。”
冷铁樵继续说道:“昨天我们在前山放哨的弟兄回来,告诉我说,他看见这位金姑娘向北去了。她倘若要回家,应该是向南边走的。向北是通往鄂充昭盟的。”
韩威武道:“不知她何故不想回家?”
萧志远拈须笑道:“年轻人性情活动,也许她是害怕回到家里受父亲管束吧?”
冷铁樵道:“韩大哥,假如你碰见这位金姑娘的话,请你帮忙我劝她回家。她是认识你的。”
韩威武面有为难之色,说道:“她认识我,我可不认识她,恐怕她也不听我的话吧?”
冷铁樵:“你和金大侠的夫人总是见过面的吧?”
韩威武道:“我和金大侠夫妻,那就不止见过一次了。当年金大侠和尉迟炯两对夫妻大闹京华,还曾在我的镖局偷偷躲过两天呢。”
冷铁樵道:“这就行了。金姑娘活脱像她母亲当年。你一见就会知道是她。”
萧志远接着说道:“你告诉她,她的哥哥已经来了这里,等她一同回家。也不妨说得严重一些,让她猜疑是有紧要的事情等她回去。”韩威武笑道:“好,那就让我磨滑舌头,练一练哄孩子的本事吧。”
韩威武当作是小事一桩,拿来说笑。杨华心里却是暗暗好笑,但在欢喜之中,又有几分惶惑了。
好笑的是,萧、冷等人以为金碧漪知道她的哥哥来了,就会回家。哪知道金碧漪正是要躲避她的哥哥的。
欢喜的是,金碧漪和自己走的是同一条路,说不定几天之后,或许有机会见得着她。
但是金碧漪为什么别的地方不去,偏偏和他一样要去鄂克昭盟呢?这件事情,却不能不令杨华有点儿惶惑了。
“啊,她一定猜想得到,我是要去鄂克昭盟的。因为她知道我去找孟元超。照这样情形看来,我固然是希望能够再见她,她也未尝不是希望能够再见到我。”杨华心里想道。
“可是我怎能令她为了我的原故,以至兄妹失和?甚至使得江家和金家也因我而生芥蒂?”想行此处,杨华更是不禁惶惑不安。
心念未已了,只听得冷铁樵哈哈笑道:“长江后浪推前浪,世上新人换旧人。这两年来,新人倍出,当真是可喜可贺的事情。杨兄弟,你是近年来罕见的少年豪杰,明天你就要走,今晚我可要和你痛痛快快的喝一场!”
杨华谦逊道:“冷头领过奖了,我哪里够得上称为少年豪杰?”
冷铁樵笑:“少年人谦虚固然是好,但太客气了可就变成虚伪了。说老实话,在我的心目中,有四位少年豪杰,你决不逊于其他三人。倘若只论本领,甚至你还可能在其他三人之上呢。他们未必能够如你一样,和关东大侠尉迟炯打成平手。”
韩威武好奇心起,说道:“冷大哥,你心目中的四位少年豪杰是谁?”令铁樵道:“你猜猜看。”
韩威武道:“除杨兄弟之外,金家兄妹应该算得上的对么?”冷铁樵道:“不错。”
韩威武道:“那么还有一位是谁?这两年年我较少在外走动,可是委实想不起还有哪位少年豪杰了。”
冷铁樵笑道:“江大侠的二公子江上云难道不配称为少年豪杰,你怎么想不起来了。”
韩威武道:“啊,这位江二公子已经出道了吗?我可还没知道。刚才我只是想起江大侠的长子江上风,但江上风是三十岁左右的中年人,称为少年豪杰,似嫌年纪大了一点。”
冷铁樵道:“这位二公子是最近出道的,还未满三个月,不过已经干了一件轰动武林的事情。”
韩威武道:“是什么轰动武林之事?”
冷铁礁道:“说起来还是你们镖行的事呢。福州龙翔镖局的邓老镖头,你可知道?”
韩威武道:“你说的是邓翔老人。对吗?当然知道。他是南五省镖局的领袖人物,我初走江湖的时候,他早已成名了,多年前,有一次我路过福州,还曾得到他的款待呢。是因南北相隔,路途遥远,近年来却是少通讯。听说他因为年纪老了,镖局的事情,已是不多管了。他发生何事?”
冷铁樵道:“三个月的,他在州西走镖,被一个独行大盗劫镖。”
韩威武道:“啊,我正想知道这件事情,这独行大盗是什么人?”似乎对这件事他已略有所闻。
冷铁樵道:“是少林的叛旋,在少林的时候,法号鉴全,还俗后的名字叫吉鸿。”
韩威武吃一惊道:“听说吉鸿曾得少林寺疯魔杖的真传,邓翔年老,恐怕不易对付。据找所知,他有四个得力镖师,其中之一是他的大弟子,不知可有随行?”
冷铁樵道:“他只带了他的闺女保镖,据说这位邓姑娘是第一次保镖,所以他的父亲带她‘出道’。邓老镖头本来准备在保了这趟镖之后,就闭门封刀的。想不到在他最后一次的保镖,栽了筋斗。”
韩威武连忙问道:“后来怎样?”
冷铁樵道:“后来恰巧碰上也是刚出道的江二公子路过,吉鸿的疯魔杖败在江上云的剑下。邓老镖头只是受了一点轻伤,并无大碍。但名震黑道的吉鸿斗内功,比兵器,却比不过一个初出道的少年,这件事固然令得武林轰动了。”
韩威武道:“我离京之前,也曾听得有人说过此事。不过详细的消息还未传来,只是风闻而已。那个知道劫镖就是吉鸿,却不知道拔刀相助的人就是江二公子。当时我正准备离京。也无暇打听了。你们的消息倒是来得真快呀!”
冷铁樵道:“几天前,江大侠在川西的大弟子叶慕华恰巧派人来这里送信。说了正事,顺便谈起这件事情。”
萧志远笑道:“听那人所说,这件事情还有一点余波呢?”韩威武道:“什么余波?难道吉鸿败了,还不肯善罢甘休。”
萧志远道:“这倒不是。”韩威武道:“那是什么?”
萧志远笑道:“和你猜想的刚好相反,不是干戈,而是玉帛。”冷铁樵跟着解释:“邓老镖头一来是感激江上云拔刀相助之恩,二来也是看上他的人品武功,意欲把闺女许配与他,和江家结为秦晋之好。”
萧志远接下去说道:“于是邓老镖头特地去拜访江大侠的大弟子叶慕华,把这个意思告诉他,请他执柯。”
韩威武道:“这是一件美事呀,做这个现成的媒人,叶慕华想必是不会推辞的了。”
冷铁樵道:“可惜这件美事,却没有美满收场。”
韩威武诧道:“叶慕华不肯应承?”
冷铁樵点了点头,说道:“不错,邓老镖头道明来意之后,就给叶慕华婉拒了。”韩威武诧道:“为什么?”
冷铁樵道:“据说当时叶慕华支吾以应,说得不很清楚。不过言语之中,却已隐约透露一点口风,说是江大侠要亲自挑媳妇。言下之意,似乎江大侠心目之中,已是另有门当户对的亲家。”
萧志远接着说道:“邓老镖头是事前打听清楚,知道江上云尚未定亲,才去央求叶慕华说媒的。不料却给浇了一盆冷水,他的难堪也就是可想而知了。他还以为是江家和叶慕华看不起他,才藉口拒绝这头亲事的。听说回去,之后,还因此一气成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