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大牛(1 / 1)

那些记忆只是闪过一瞬,甚至连画面里是什么,晏羽然都没有看清。

但光是这个就足够晏羽然去救人了,他走过去费力的将男人扶起来,比他足足高一个头的伤者一只手臂血肉模糊,伤势惨重。晏羽然本来还打算小心翼翼的,结果对方就昏倒在他怀里。幸而他力气还算足够,硬是半拖半抱的将男人带回家。

路过林婶家,没见到她,也不知道是不是出去劳作了。

晏羽然对血腥味敏感,他轻蹙着眉头将男人扶到他床上,随后剥去那已经被血水染湿的衣裳,裸露出那深到见骨的伤口。首先是要止血,还好晏羽然备着一些他制作的丹药,倒是勉强给对方清理干净。

男人逐渐呼吸平稳,晏羽然却有些心不在焉。

他不知道对方是因为什么而受如此严重的伤,但明显男人不是桃源镇的人,是逃避追杀到这里吗?

晏羽然从在桃源镇苏醒就没有离开过这里,若不是近来发生些古怪的事情,他可能都不会多想。

他的记忆也一直想不起来,镇里郎中说想要恢复记忆需要一个契机,难道是这个突然闯进镇子里的男人吗?晏羽然想不明白,他在这几天里尽心尽力的照顾对方,除了熬制丹药,其他的时间就是研究男人的伤势。

那条手臂怕是已经废了。

晏羽然有些伤感的,他看男人着实年轻,却变成残废,实在是可惜。

为了照顾这个伤患,晏羽然连那些让人春心荡漾的梦都没做了,一直提心吊胆着,直到男人苏醒过来。

“你感觉如何,你已经昏迷三四天了。”

见到男人有些迷糊的表情,晏羽然松了口气,他差点要以为自己那些丹药没有作用。这要是真的,对他来说绝对是巨大的打击。

“我……”

男人开口,沙哑而难受。他咳嗽一声,随即就看到一碗温水递到唇边,抬头对视上的就是晏羽然关切的神情。他心神恍惚了下,对于这人过于出色的美貌,这下当真是真切的感受到。就连他心仪的那人,也是比不过。男人慌张的低下头,他自己端过碗喝起来,因为太过急促而呛了下。

“慢点,你伤还没好。”晏羽然轻声温柔的说。

“……谢谢。”男人喝完一碗水感觉好多了,他有些尴尬的不敢看晏羽然,“是你救了我?”

“是的,我看到你浑身是血的倒在外面,还好你活下来了。”

“……”

不知是嘴笨还是其他的,男人沉默,没有搭晏羽然的话。

晏羽然也不在意,他这人在一些事情上倒是满不在意,“我去给你煮点稀粥,你刚醒过来,还不能进食其他的。”

“我,你不害怕吗?”男人困惑的询问,“你就这样救一个陌生人,不担心我会害你?”

晏羽然“啊”了声,他有些羞窘,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这方面,林婶也是几次苦口婆心的交代,告诫他不要轻易相信不认识的人,但这桃源镇上的人都很好——当然,现在晏羽然就不是很那么确定了,如今被男人提起,他莫名的有些难为情。

“我相信你,你说这话就不会是个坏人。”

“……这么单纯吗,真的是那个冷酷无情的仙……”

男人低声说的话戛然而止,他显然不擅长掩饰,在晏羽然不解的看过来时,颇为尴尬的笑了下。

气氛又沉默下来,晏羽然挠挠脸,他不擅长挑起话头,干巴巴的让男人多多休息就出了房门。

远处可以看到林婶家的院子,以往她总是时不时过来送点鸡蛋或者自己做的糕点之类。但这次好像好几天没有见到她,也不知道是不是出远门了。之前林婶也有不在家的时候,但没有这次这么久,晏羽然有些担心,他打算等下去镇里的时候问问。

等到中午,晏羽然煮了面条给男人送过去,他发现对方身体恢复的很快,醒过来后已经可以自己下床走动了。

“你好好休息,我等下要去镇里一趟,有什么想要我带的吗?”

男人在晏羽然的注视下,很快吃完一大碗面,有些意犹未尽。

他没想到这一碗看来清汤寡水的竟然还挺好吃的。

“嗯,麻烦给我一身宽敞些的衣裳吧,”男人身上穿的是晏羽然的,衣袖短,胸口还紧绷,他不自在,只不过如今身上一点碎银都没有,他说的都有些不好意思,“这次你救了我,我以后必然会好好报答你,我叫……大牛,还没问过恩人姓名。”

果然是符合他长相的名字。

晏羽然没多想,随意告知他的名字,又体贴的笑了下,“无事,那我先走了,你切莫随意走动,近来镇子里也不安稳。”

大牛目光闪了下,不知是想到什么,脸上露出憨厚的笑容。

“我会注意的。”

晏羽然点头,他拎着一个装满了丹药和腌菜的篮子去了镇子里。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镇子里似乎少了不少人,摊子少,街上冷清很多。

晏羽然到医馆,担忧的开口:“可是出什么事了?”

郎中笑了笑,“无事,只不过真的如先生所言,山里跑出来野兽,有镇民被吓到,发了烧。大家就有些不愿意出来了。”

晏羽然闻言一双好看的柳叶眉蹙起,衬得他那绝色的容颜更为楚楚可怜。

郎中看呆,差点要伸手去抚平对方忧伤的眉头。还好他还谨记着规矩,浑身一震,连忙低下头来。在这个镇子里时间久了,郎中有时都不免恍惚,好似他当真是过着一种自由平和的日子。但那野兽出逃的事情让他很快警醒,他明白这些不过是表象。

为了什么,那位大人和镇子里的人都心知肚明。

“林婶不见好几天,我有些担心。”

“呃……他应该不会有事吧,”郎中回过神来,脸上闪过一丝窘迫,“那个,那野兽也怕我们人多,不敢在出现。晏先生别想太多,说不定过一会儿他就回去了。”

估计是因为那突然出现的上古秘境,现在整个域的修士都如临大敌。

不少名门大宗似乎是怕魔域的人在这时惹事,主动联系了魔尊。

那秘境必须要有人进去,要不然它会一点一点吞噬整个域的力量。据说有一个小域就是因为没有人进入秘境,没过多久这个域的力量开始被吸收,从而导致域的崩溃。那上面无论是普通人还是修士,全都死了。这对哪一个域来说都是可怖的噩耗,因而哪怕是互相敌对的宗门,再见到这个上古秘境他们也不得不齐心协力来将它破解。

但可惜的是这个秘境存在之久,根本不是他们的力量所能够解决的,因而也只能任由它每隔一段时间出现。

他们这里化神、大乘以上的修士屈指可数,魔尊正是其中之一。如果由他出手,这上古秘境想来就不会牺牲很多人。毕竟他可是整个域里年纪轻轻就达到化神修为的,没有谁的天赋比魔尊更为惊艳,如此实力,自然也被那些大宗门忌惮。

要是晏羽然没有失忆……

郎中隐晦的看了眼晏羽然,他心里悄悄叹了口气,主动开口:“晏先生,不用太担心。”

“嗯,那我先走了。”

“慢走。”

晏羽然跟郎中告辞,先是去成衣铺买了几件衣裳,又拎了只新鲜宰杀的母鸡,他打算给大牛炖鸡煮汤,这样对方应该好的更快。

他回到家,天色已经很暗,滚滚暗雷响过,看来是要有一场大雨。空气中都是沉闷的气息,晏羽然心里莫名滋生出点不安,他看向林婶还是紧闭的院子门,不知对方是不是真的平安无事。他在这样的担忧情绪中,炖煮了鸡汤给大牛送过去。

大牛正站在门口抬头看天色,瞧见晏羽然过来,他嘴角下意识勾了起来。

“看起来要下大雨了。”

“嗯。先进屋吧。”

晏羽然将食盒放到桌子上,熟练的点上蜡烛。

这外面暗的快要看不清,风雨欲来的天色显然带着浓浓的压迫感,晏羽然直觉这种情况可能没有那么简单。

“晏先生,你觉得这天色像不像有修士在渡劫?”大牛端坐在他对面,随意的问了句。

晏羽然“嗯?”了声,眨了眨眼,许是有些不解。

“修士渡劫?那是什么。”

大牛目光一沉,若有所思的看着晏羽然,他在对方身上确实看不到一点灵力。如果不是实力相差甚远,对方隐藏的极深,就是他当真只是个普通人。但这种事是不可能的,大牛好不容易才查到这里,废了一条手臂作为代价,他不相信他调查出来的情报有误。

“晏先生,这几天你对我很好,好到我都不好意思。”鼻尖是浓郁的鸡汤香味,这是晏羽然费心做出来的。意识到这点,大牛开口缓缓道,“所以我不想你一直被蒙骗。”

晏羽然愣了下,他的心尖毫无预兆的剧烈跳动了几下,一种莫名其妙的紧张感从心头蔓延,他脑海里又闪过什么。

“……什么?”

他听到自己问出这句话时,干涩的声音。

大牛看了晏羽然一眼,犹豫了下还是说道:“你是被魔修囚禁在这里,被刻意抹去记忆的。”

晏羽然呼吸一滞,他的脑子空白了瞬,但没有出声。

“你曾经是快要飞升的仙君,结果被魔修蒙骗,他夺取了你的力量,并且拿走了你的内丹。那个魔修一直都在欺骗你,而他之所以留着你的性命是为了他的阵法,”大牛说话时不疾不徐,声音沉稳,让人信任,他再说这话的时候盯着晏羽然,“这个镇子是假的,实际上就是一个极大的阵法,一旦触发,那么就会将你献祭来让他获得更为强大的力量。”

晏羽然的脑海里闪过一个兵戎相见的画面,他看不清面容的高大男人手里拿着剑指向他,那散发出来的怨恨和憎恶让他快要无法呼吸。

几乎是理所当然的,他断定那个人就是魔修。

大牛抿了抿嘴,说完这些话,他有些忐忑的补充了句,“如果晏先生不相信,可以爬上山的顶峰,从那里俯瞰整个镇子就能看出来。”

“你为什么知道这些?”

晏羽然没说他相不相信,只是困惑的问了他这个问题。

“因为我曾经被……晏先生的徒弟救了一命,从您失踪的时候,我们就一直在寻找您。”

“我徒弟是谁?”

大牛的表情有些诡异的发红,他的声音也变得温情许多,“他是你最喜欢的徒弟,温柔、善良,没有一个人比他更好了。”

晏羽然默然,他听着语气就明白这个大牛心悦他这个所谓的“徒弟”,只不过他完全丢失记忆,所以并没有直观的感受到对方的好。这件事无论真假,只要没有恢复记忆,晏羽然就不打算妄下结论,毕竟大牛出现的奇怪,还在这时候说这种话。

一声惊雷凭空炸起,大半天空都亮堂起来,连昏暗的屋内也被照的过于明亮。

晏羽然受了惊吓,他心中不安的感觉越发浓重,不由站起来走到门口。

大牛也是心惊,但他能感觉到这天雷并不是指向他,所以还算是比较沉稳。

“我还有其他徒弟吗?”晏羽然转过身问。

大牛没想到对方会问这种问题,他沉默了下,点头道:“您另一个徒弟在秘境陨落了,不过他本来也是堕魔的,作恶多端,您不喜欢他。”

晏羽然听到这话没有太大反应,而是重新转身看向外面。那一道惊雷过后,并未下雨,空气还是沉闷的,就好像刚才不过是一场错觉。晏羽然莫名的厌恶这种情况,他揉了揉额头,感知已经有些疲倦。

“嗯。我有些累,先去休息,你有事喊我。”

“晏先生,你不想离开这里吗?”

大牛突然声音急切的说。

晏羽然背对着他,那过于纤细高挑的身影站的笔直,却有股疏离遥远的拒绝意味。

大牛莫名打了个寒颤,即使晏羽然没了记忆,这种莫名的威慑力还是让他有些警惕。他深吸了口气,却是不敢再说什么,只能任由对方离开。

晏羽然匆匆走到隔壁书房,哪怕天色暗到周围一切都模糊,他也不受任何影响,飞快推开门,他跨步进去,心头却莫名滋生出了点烦躁。他也不知道是这诡谲的天气影响,还是因为大牛说的话,对方可疑的点实在太多,最初的好心肠在这时似乎给他添加了麻烦。

在这样的夜色当中,晏羽然躺在书房软塌上,一夜无眠。

他总共听到七道惊雷,一声比一声响,到后面天微微亮,之后就没有在发生了。可越是如此,晏羽然就越是心头莫名的慌张,一直到他受不了这种情绪打算走出屋子透透气,他看到有个人影摇摇晃晃的走过来,还没看清楚,对方似乎就用尽力气重重跌倒在地。

晏羽然大脑空白了一瞬,等他反应过来时,人已经小跑到那人面前。

男人背上有一道非常长的伤口,深可见骨,从脖颈处一直到后腰,虽然止血了,但是有些皮肉翻飞,着实是可怖。而其他地方更是大大小小的伤痕,看起来惨不忍睹,很难想象这样的人还活着。晏羽然头皮发麻,有些颤抖的伸出手指试探对方鼻息。

还好,还活着。

大牛不知是不是听到动静,也走了出来,他看到被翻过身的男人的脸,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晏先生!你不能救他,他就是囚禁你的魔修!!”

晏羽然看着怀里那张被血模糊大半的脸,心里堵了下,他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很是难受,无论是大牛说的话还是这个“魔修”受的伤。

“你见过他?”晏羽然抬头看大牛,脸上的表情晦涩莫名。

尽管知道当初那个风光无限的仙君失忆了,但大牛被这样看着还是让他忍不住心惊,本能的让他想要逃跑。

但他这时候不能走,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大牛张了张嘴要说什么,突如其来的暴雨袭来,这种毫无预兆的大雨让他更为错愕,以至于等反应过来时才发觉晏羽然已经抱起那个“魔修”匆匆小跑进屋内。大牛顾不得其他的,赶紧也跟了上去。

晏羽然已经有处理伤势的经验,只是他的手一直控制不住的抖,根本没办法好好清洗背后的伤口。

大牛看不下去,主动开口:“我来吧。”

晏羽然看了他一眼,还是让出位置,他怕在这么拖延下去,对方会真的死了。光是这种可能就让他呼吸急促,处于一种无法控制的焦虑当中,晏羽然明明对那张脸没有任何印象,但在见到的的破解桃源镇阵法,还派了他最得力信任的手下过来,结果只是为了掩盖他在怀山宗的踪迹,这里面的事怕是没那么简单。封蒙气的牙痒痒,恨不得找到千肃狠狠地揍他一顿。

“那毒药发作也差不多要这个时间,持续很久,他走不了。”

封蒙当即说道:“我先去探探虚实。”

“不用,在等一天,我跟你一起去。”

“那你的……师尊留在这?”

封蒙朝苍域挤眉弄眼,他说话停顿的地方很是暧昧,这话本身就引人遐想。

苍域不用刻意用灵识也知道晏羽然醒了,他一时没说话。师尊的身体不能太过辛劳,每隔几日需要通过他来疏导他身上的郁症,这意味着晏羽然不能长时间离开魔尊。只是那个上古秘境怕是一时之间没有那么快的处理完,苍域有预感解决那只妖兽不代表解除他们辛岩域的危机,怕是还有更棘手的情况出现。

问题是晏羽然不但没了记忆,他的身体情况也导致说不定到秘境里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这里阵法已经完全被破坏,留着也没用。”

封蒙可是知道苍域当初为了构建这里的阵法,耗费了多少珍稀材料,连他这样对这些不在意的看着都肉痛。

只是千肃的手下破坏的完全彻底,修补还不如重建,只不过他们到底是要离开这里。

苍域“嗯”了声,他很矛盾。如此棘手的问题让他有些不知所措,只是他知道他已经不能在承受一次失去师尊的痛苦和绝望了。既然千肃能找到这里,也就说明这里不再安全,思来想去还是将晏羽然呆在身边更为放心。

“还有那个什么林白鱼,一看就心机颇深,还是离远点好。”

封蒙虽然知道苍域必然不会完全相信林白鱼,但还是忍不住提醒。

苍域朝他笑了下,“我知道了。你去季飞逸那边帮忙,我等下过去找你。”

封蒙还在疑惑一个小小的凝脉有什么需要他帮忙的,结果余光瞥到晏羽然打开了房门,顿时“啧”了声。对于至交的“重色轻友”,这个性情爽朗的元婴修士都不免有些吃味。苍域对晏羽然的好,他可是看在眼里,如果不是对方为了让他复活到哪九死一生的秘境寻找灵丹妙药,说不定魔尊早就突破到大乘期了。

还不到百岁的大乘修士,想想这天赋就有些恐怖。

结果在那个秘境里,苍域受了极重的伤,连带着修为都到倒退不少,要不然也不会卡在化神期这么久。

晏羽然想着他避而不见也不是一个事,他就算有心逃避,他们还是要见面的。

何况还有太多事不知晓其中缘由,晏羽然不喜欢这种摸眼黑的情况。

苍域大步走过去,他看着晏羽然的眼神里是隐忍的爱意和怜惜,不过对方低着头,也就没有注意到。

“之前危急关头,我好像学会了一件事。”

晏羽然将他的本命法宝招出来,抱在怀里,配上白发白衣,那清冷的眉眼更显露出惊人的美貌。苍域瞧见他这幅模样,喉咙滚动了下,脑海里不自觉回想起师尊将他压在身下凶狠抽动顶弄的热情模样,晏羽然的眉眼都沾染上浓浓的情欲,挑眉看他时的眼神让魔尊都忍不住酥软了高大的身体,这种强烈的对比让他的呼吸都急促起来。

虽然知道晏羽然肯定没有记忆,但苍域还是有种自己好似赤裸着身体站在他面前的羞耻感。

“……徒弟?”晏羽然没得到回应,试探的喊了声。

苍域浑身一震,他联想到他们身体交缠在一起时仙君滚烫的呼吸,心虚的低下头来。

“嗯。”

这般冷淡,晏羽然失落的想那果然是个梦。只不过以往那些看不清脸的梦中对象变成了他的徒弟,这种有确切对象的春梦让他思绪都忍不住涣散,更是确定原来他真的心仪苍域,而对方已经成为魔尊。

苍域在这些年里发生什么,这种全然不知的感觉实在是太难受了。

两人相顾无言。

封蒙实在看不下去,他走过去,干咳一声,一本正经的说道:“这是好事,我们也不用担心你没有自保能力了。”

晏羽然还没反应,苍域隐晦的瞪了他一眼。

封蒙:“?”

恰巧这时候季飞逸从主屋急匆匆出来,神色慌张:“魔尊!晏先生,那个,有个奇怪的灵宠,大概,找你们,说是代表怀山宗来商议去上古秘境的事。”

封蒙挑了挑眉,随意的说:“这么惊慌做什么,来就来呗。”

季飞逸苦笑一声,他要是有封蒙老祖这实力,当然可以横行霸道,无所顾忌。

“对方说天材地宝他们要占大头。”

“那不行,我去跟他们评评理。”

封蒙一听这话,顿时不乐意,当即往之前晏羽然住的屋子过去。

晏羽然和苍域他们紧随其后,他们还没到,就听到封蒙喊了声,声音颇有些古怪。生怕对方出什么事,他们赶紧走进去,结果就看到高大的元婴修士一把热情激动的抱住一只大鸟。那大鸟跟三四岁小孩差不多身形,羽毛艳丽,一双碧绿的眸子骨碌转动,透着剔透的光。

“放开我!”灵鸟口吐人言,声音清脆动听,“我是代表怀山宗来商议上古秘境的事,你、你这不知羞耻的家伙!浪荡子!”

季飞逸没想到封蒙连灵宠都不放过,默默觉得有些丢脸。

晏羽然下意识看向苍域,在这些人当中,他最为信任依赖的反而是这个魔尊,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春梦的影响。

“封蒙,别胡闹,”苍域对待好友跟养儿子的态度也没区别,他看着封蒙不舍的放下灵鸟,斟酌了下字句问,“这位……是姬道友的灵宠?”

怀山宗的姬秀风最为出名的就是他过于招摇的艳丽容颜,一袭红衣再加上本命法宝是油纸伞,飘飘欲仙的形象吸引了不少男男女女。但跟他有过几次接触的苍域清楚这个元婴修士实则性格有点招人恨,说话还恶劣毒辣,仇敌之多跟封蒙有过之而无不及。

传闻他的灵宠是朱雀后代,出生便是金丹修为,等到化形时就能够突破化神,拥有极长的生命,一生只认一主,哪怕强制契约也没用。

那灵鸟脸上很明显露出一个人性化的表情,它瞪了苍域一眼。

“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

封蒙还跃跃欲试想要偷袭抱住灵鸟,那边晏羽然立马反应过来,笑盈盈的说:“我们坐下说吧。”

灵鸟满意点头,它刚才注意力放在那粗鲁的封蒙身上,等瞧见开口的晏羽然,脸上的表情顿时就变得有意思起来。

“奚、奚然……你没死?!”

它满是震撼的说道。

苍域眯了眯眼,挡在晏羽然身前,声音平淡道:“既然你代表怀山宗,我也不能怠慢,商议上古秘境的事由我们两谈就够了。”

灵鸟敏锐的感觉到那股一瞬即逝的恶意,它脸上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低声说:“怎么,苍域,你以为你成了魔尊,就可以对我指手画脚了?”

原本打算在薅一把鸟毛的封蒙手中凭空冒出一把长枪,横亘在灵鸟面前。

“你又有什么资格?”

气氛一下子僵硬起来。

他们在场七八人,对付一只元婴期的灵宠还是绰绰有余,但对方却丝毫没有危机感,只是若有所思的看了眼苍域和封蒙。

晏羽然没想到又是一个故人,过去的他看来当真是一个很厉害的人。就像封蒙说的现在的他要是被苍域带在身边绝对只能是拖后腿的存在。他心里有些酸涩难过,恹恹着陷入自我厌弃的情绪当中,也就没注意到躺在床上的钟瞬缓慢睁开眼,那双虎目一片混沌,仿若被牵制的人偶僵硬的坐了起来。

晏羽然心里一震,一种莫名的危机预感让他下意识环顾四周,在瞧见钟瞬悄无声息的走到季飞逸背后时,他几乎是下意识的捏起一道法术幻化成藤蔓缠绕住对方。这种下意识的动作让他有些怔愣,但很快胸口带来的不舒服让晏羽然皱起眉头,身体也有些瘫软,被一直关注着他的苍域及时的揽在怀抱里。

“放开我!”钟瞬清醒过来,立马生气的吼道。

季飞逸吓了一跳,他刚才没有察觉到钟瞬的动作,茫然的发觉对方竟然站在他身后。

“还真的有用?”封蒙摸着下巴,一脸兴致勃勃的看着晏羽然出手。

晏羽然不解对方这话是什么意思,直到那灵鸟伸出翅膀,从钟瞬的身体里抽出一条细细长长的丝线,血红色的通透的,看起来十分奇特。

这场景着实有些诡异,季飞逸只觉得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下意识远离了钟瞬身边。

“这种低级的蛊术,难道真以为我发现不了吗?”灵鸟冷哼一声,鄙夷道。

钟瞬只觉得灵魂中好像有什么被剥离出来,那种骤然一轻的感觉让他显露出迷茫,连带着关于谁的记忆和感情都很快消散开来。以往的经历一片混沌,钟瞬觉得他应该是难过的,只是却空牢牢的。季飞逸瞧见他无措的模样,不由的心生同情。

毕竟他们这些实力在这些大能当中根本不值一提,不被重视和对待也太正常不过。

“羽……师尊,你感觉如何?”苍域关切的看着在他怀里闭目、眼睫颤颤的晏羽然,魂都被勾了去。

晏羽然平稳呼吸后,意识到自己跟苍域的姿势过于暧昧,还有这么多人看着,他的脸晕染成一片嫩红,根本不好意思说什么。

封蒙见状,露出一个了然的表情,他觉得苍域纯粹是忧思过重。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晏羽然绝对是心悦着他的,但苍域却不这么认为,也不知道他以前到底经历了什么。苍域虽然外表看着高大威猛,但实际上是个敏感细心的人,这样的性情是需要用心呵护的。那个传闻中的仙君,说实话封蒙一开始是很不看好,毕竟实在是太冷,过于疏离。但后面晏羽然以命相救好友,他顿时觉得这人值得托付。

要不然封蒙也不会尽心尽力的帮苍域救治晏羽然,只是也不知道是不是命运捉弄人,本以为能够成为神仙眷侣,结果仙君竟然失忆了。

苍域知道这事沉默了许久,他带着晏羽然悄无声息的不见了。

封蒙那时候可真是气坏了,要不是后面对方主动联系他,他绝对要将魔域掀个天翻地覆,结果苍域竟然说他不打算当魔尊,这让他怀疑这家伙是不是伤心过度以至于傻了。

如今看来,分明是乐不思蜀,心不在魔域。

“我们出去说吧。”封蒙打算给他们留点说话空间,特别体贴的开口。

灵鸟不满道:“不要指使我。”

不过还是率先飞出了屋子。看来这条姬秀风的灵宠也是知道点什么。封蒙跟在后面,脸上露出玩味的表情。

季飞逸看钟瞬还一副傻呆呆的模样,生怕他惹怒魔尊,赶紧拽拉着他也出去了。

至于封蒙的手下,他们早就离开了。既然魔尊醒过来,千肃也不在这里,他们没有呆在这里的必要,毕竟魔域也是要管束的。

“这个人身上有怀山宗的印记,但我怎么没见过他?”灵鸟一双大眼睛盯着钟瞬咕噜噜的转动。

封蒙随意接了句:“怎么,你是怀山宗所有弟子都记得不成?你倒跟你主人不一样,那家伙目中无人的很。”

“你怎么敢胡说八道!我……我主人哪有你说的这样,他明明实力强又温柔体贴,还长得特别漂亮。”

这只灵鸟倒像是忠心耿耿护主的。

封蒙逗它:“一个男子要那么漂亮有什么用,还不如我这样的。”

“懒得理你,”灵鸟哼了声,“我已经交代结束,等下还要回怀山宗。既然这个家伙有印记,我也会一并带回去调查清楚。”

钟瞬意识到对方是在说他,只觉得嘴里一番苦涩。他当初为了林白鱼好不容易通过怀山宗的入门试炼进去,却悲哀的发现有那么多天赋的修士,他在其中泯然众人,完全不被人注意。如果不是林白鱼收他为徒,钟瞬可能到现在都还没炼气成功。

只是林白鱼根本不需要他。

苍域走出来说:“我们也要去怀山宗一趟。”

封蒙看他,眼神里赤裸裸的表露出疑惑,显然是觉得对方出来太早了。

苍域无视好友,平静说道:“此次前去怀山宗不但有上古秘境的事,还包括你们宗门的文高远跟魔域叛党勾结的事。”

师尊失忆,再加上他这具肉体还没完塑成形,动用灵力让晏羽然虚弱,苍域并不想在这种时候跟他剖析心里话。何况,晏羽然还活着,这对他来说已经是最好的消息,更多的他已经不想太多奢求。在经历过这么多事后,苍域终于师尊那句话的意思。

不是他想要平静不被打扰的生活就能够由自己做主,人在低位,想要得到真正的自由根本不可能。

苍域以为曾经的随心所欲原来是晏羽然帮他挡在前面,而现在轮到他了。

灵鸟听到文高远的名字,嗤笑了一声:“就他那样的孬种怎么敢,不会是有人假扮的吧。”

“不管是真是假,这件事怕是没那么简单。”

这更像是一场阴谋,勾引着苍域走入陷阱,幸而他留了个心眼。

师尊之前一直告诫在秘境里,哪怕是一起上姻缘台的道侣都不能全心全意相信,苍域本来觉得晏羽然过于悲观,然而这一次的背刺让他知道他还是太过天真。他自认为经历这几十年已经将人看透,却发现原来不过是自己太过自以为是。

人性的复杂,就连晏羽然都不敢保证能真正摸透一个人。

灵鸟不感兴趣,不过文高远身为怀山宗的,它还是勉强维护了下,表示一定会调查清楚。

既然已经决定好,苍域、晏羽然跟灵鸟和钟瞬回怀山宗,封蒙则是打算去找找他的本命法宝,一个人先走了。徒留季飞逸一个人,不知所措,当时魔尊让他帮忙照顾仙君,也没说到什么时候。他还以为这个时间会持续很久,也是因为这种平静让他差点忘了,他们是身处危险重重的修真界。

魔修虽然没有到人人喊打的地步,但可那些宗门关系也不算好。

他们之前东躲西藏,而自从苍域当上魔尊后,经过他大力在两方调解,他们终于也可以大方的走出来,当然没有大肆宣扬自己是魔修。毕竟还是有些老顽固接受不了,他们认为魔修都是残忍无情的邪修,只会做伤天害理的事。

实际上这根本就是厚重的误解,魔修修习的功法又不用伤天害理,他们共同厌恶的应该是邪修才是。

“季飞逸,”苍域在走前扔给他一个乾坤袋,“三天后,试炼阁开启,那里面有我的信物,你到时候直接去。你应该快要渡劫了吧。”

季飞逸呆愣的接过,好半晌眼眶通红,郑重的点头。

“多谢魔尊大人!”

“咳,不用这么喊我。你先回魔域,有问题找封蒙。”

苍域显然到现在还是不习惯被这么正式的称呼,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

他这般表情被晏羽然瞧见,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季飞逸喜滋滋的点头,当然他的注意力都在那乾坤袋中的宝贝,直到晏羽然跟他来告辞,他才回过神来。他颇为感慨,虽然他们相处没多久,但这个仙君根本不像传闻中那样高冷疏离,温柔体贴不说,即使没有记忆,也是十分敏锐。如果季飞逸早点注意那山上的奇怪动静,说不定他们就能够预防这次仲奕的偷袭了。

这次教训让季飞逸暗下决心,他一定要努力修炼,努力追赶上他们的脚步。

灵鸟不愧是传闻的青鸟后代,飞行速度跟那些法宝有过之而无不及。但他飞到一半,就嫌累,也钻进了苍域的飞行法宝里。

苍域的飞行法宝是一艘巨大无比的舟,能够同时容纳好几百个人,也可以缩小身形。此刻他跟晏羽然在二层,钟瞬跟灵鸟在层板。

钟瞬本来还在梳理最近发生的事,他是喜欢林白鱼,也愿意为了他做很多事,但那个蛊虫被拿走后,他才发觉对方对他根本没有任何感情。不过是为了利用他达到他的目的。只是这样想,钟瞬心里头就分外难受。偏偏他还没办法发泄他的情绪,因为姬师叔那只灵鸟一直直勾勾盯着他。

“……请问您是有什么想要知道的吗?”钟瞬被看的头皮发麻,小心翼翼的问道。

灵鸟像人一样坐着,不解的说:“你怎么会认识邪修,那蛊术虽然低级,但也不是一般的邪修会的。我记得上元已经死了。”

“什么?”

钟瞬懵住,他被剥离出蛊虫时并没有想这么多。

邪修人人喊打,他自是更不可能跟这样的接触。姬师叔的灵宠竟然说出这种话来,难道——

“上元是从南疆那边出来的,他结合蛊虫和邪功炼制成一种蛊术,凡是被种下子蛊的都会对母蛊的言听计从。在百年前,上元被天门宗和怀山宗联合击杀,他的尸骨都被焚化了,更不用说他的功法。但你身上却有这样的蛊术,你都接触过什么人,我希望你老实交代,”灵鸟越说表情越严肃,盯着钟瞬的双眼就好像要将他彻底看清,“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会有怀山宗的印记?”

钟瞬陡然感觉到一股恐怖的力道压着他,他宽厚的肩膀塌了下去,脸色也有些发白。

这样极为明显的实力对比下,再加上之前被仲奕打伤,钟瞬连开口都做不到。他身体忍不住颤抖,心头慢慢滋生出一点怨恨,大能就可以如此随意欺压实力比他不够的吗?明明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如此怀疑他?

在这样的沉默中,灵鸟突然开口:“抱歉,我不是有意,只是我一个至交被上元杀死,我每次想起来都无法控制自己。”

压力骤然一轻,钟瞬得以呼吸,他大口大口喘着气,这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恐惧让他什么也不敢隐瞒。

“前辈,我也不知道……我从进入怀山宗后就一直呆着,你知道林白鱼吗,他是我的师父。”

“林白鱼?奚然的徒弟,他收的你?”

“是,是的。我真的不认识什么邪修,前辈,请您相信我!”

钟瞬看向灵鸟,嘴唇颤抖起来,他也不知道对方会不会相信,但这件事事关重大,要真的是上元卷土重来,他们宗门必然要提前做好准备。钟瞬看灵鸟那在意的态度就明白,上元怕不是那么好对付的邪修。

“知道了。我会调查清楚。”

灵鸟说完这话,就闭目养神。

钟瞬不知道灵鸟相信没,他无意识摸着林白鱼送给他的链子,一时之间也有些茫然。他以为只要他真心待对方,迟早有一天林白鱼会被他的心意感动,何况师父还主动送给他这条珍贵的项链,肯定对他也是有好感的。不过在知道苍域后,钟瞬也许早该明白,他出现的太迟。

飞舟到怀山宗用了大概两天时间。

他们直接到宗门护山大阵前,那里面蕴含着极为充沛的灵力,一看就非常大气磅礴。这也只有像怀山宗这样的大宗门才能如此奢侈,能够构建覆盖宗门十几座洞府,还有山下的城镇,后续需要的灵石那都是按上万计算。

不论见过几次,钟瞬都为这个阵法震撼,见识到力量的迷人之处,没人不会产生想要将它占有的想法。

灵鸟回到自己的地方就感觉都肆意放松许多,它朝苍域说:“等下我会让弟子带你们去见师弟,你们自己商议吧。”

“师弟?”苍域疑惑的问了句。

灵鸟表情僵了下,它干咳了一声,底气不足的解释道:“我的……姬秀风让我这么喊的,就是宗主,都徊啦。我回自己洞府了。”

苍域若有所思的看着灵鸟近乎逃跑的背影,暂且将这事放下,麻烦怀山宗弟子将他们带去大堂。

钟瞬没想到灵鸟竟然就这么干脆的把他扔给苍域,他跟在他们身后,颇有些无语。对方信誓旦旦的会说调查清楚,结果就是这吗?他还没走两步,一个过于艳丽的红衣修士御剑到他前面。虽然没有见过,但钟瞬几乎是下意识就知道这位就是姬秀风。

“差点忘了,你跟我走,我带你去医师那边看看。”

“呃……”钟瞬下意识看向晏羽然。

晏羽然被这绝色美人吸引了一下注意力,但也只是看了一眼,在瞧见钟瞬类似求助的目光时,他忍不住笑了下:“如果你身上还有其他契约,还是让医师看看为好。”

“干嘛呀,难道我看起来就这么不靠谱吗?”

姬秀风不满的挑起一双柳叶眉,怒气冲冲的看着钟瞬。

钟瞬被姬秀风的美貌给震慑了下,他自认见过不少出色的修士,但像对方这种美得张扬的还是一绝。

生怕对方误会,他连忙摇头:“没有没有,那就麻烦师叔了。”

“哼,知道就好,”姬秀风朝晏羽然挥了挥手,“你要不要也一起去看看?”

晏羽然还以为他们关系不好,没想到姬秀风会关心他,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看向苍域。

“怎么的,难道怕我害你不成?”

姬秀风这急脾气看着晏羽然那不安的小动作,又生气了。

苍域虽然相信怀山宗,师尊也是坐镇的仙君,在这里应该是安全的。只不过他也知道晏羽然复生醒来就在桃源镇,接触到的都是那些单纯良善之辈,让他一个人在这已经算是“陌生”的地方必然会不安,苍域还是希望对方在他身边。

“等下我带他一起过去,这次上古秘境也需要师尊帮忙。”苍域委婉的拒绝。

姬秀风耸耸肩,没再说什么,示意钟瞬跟着他走。

苍域曾经也是怀山宗弟子,对这里的一切轻车熟路,反而晏羽然这个常年闭关镇守的对一切都充满茫然和好奇。

当意识到对方已经忘了他们曾经在这里生活的一切,苍域脸上不自觉流露出一丝黯然。他曾觉得师尊活着,这就已经足够了。但只是看着,他又不满足了,有时候更是生出将晏羽然囚禁起来,这样对方就能属于他一个人的想法。只是苍域知道,仙君对这种做法很是唾弃。

从成为晏羽然的徒弟开始,对方就非常排斥这种做法。

苍域记得好像是某个宗门报出来一件丑事,他们一直认为失踪的师叔实际上是被他徒弟囚禁起来,而原因自然是因为求爱未果,就想出了这样的歪念头。

那时候他刚从宗门的试炼出来,刚兴奋的要跟师尊告知他已经筑基成功的消息,就被对方无意中释放出来的属于大乘大能的气息给压抑的快要呼吸不过来。那时候,苍域甚至有种濒死的窒息感,脑海中闪过一幕幕场景,只是太过模糊,他根本捕捉不到。

也就是在这一刻,苍域意识到,他的实力距离师尊到底差了有多远。

“师……尊……”

强烈的求生意志让苍域艰难的喊出声。

奚然仙君回过神来,猛然收起气势,他满是愧疚又神色复杂的看向脸色苍白的苍域,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苍域深吸口气,他知道仙君脾气温和,不会因为一些小事大动干戈,所以必然出现什么问题让他差点失控。

“抱歉,苍域,我……”

“师尊,我没事,”苍域连忙说,他小心翼翼的看着那出尘的仙君,“可是宗门出什么问题了?”

奚然仙君摇头:“倒也没有。只是有修士找到我们想请我们宗门为他讨回公道,他被他徒弟关押十几年,好不容易找到机会逃脱出来,结果他那徒弟却说是因为过于深爱他,想要道友一直陪着他,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苍域听闻,心里松了口气,幸而不是因为他才生气的。

“苍域,你要记得,”奚然仙君的表情和说话的声音都变得正经严肃起来,“我最厌恶之一的就是这样的人,你身为我的徒弟,若是当真心悦谁,可不能做出这种失了理智的事。”

苍域想他那时候必然不会想到,多年后的自己竟然对师尊产生了这样的念头。

那时候的徒弟正高兴师尊注意到他筑基成,还赠送了他不少灵石和法宝。比起其他师父,那大方富有的着实是让人嫉妒。

“阿域,有人在等着我们。”晏羽然不明他这个在过去曾是他徒弟的魔尊为何出神,他虽然没了记忆,但性情倒是没变多少。

早就被姬秀风还有宗主交代过的怀山宗引路弟子在见到传闻中已经陨落的奚然仙君还是有些震惊,饶是他这般沉稳,也忍不住打量了几眼。但让弟子困惑的是,在那些人大谈特谈当中明明决裂的恨不得斗个你生我死的师徒看来关系挺不错的。

虽然苍域选择进魔域,但他在怀山宗可是有不少人崇拜敬重,再者他成为魔尊反而隐隐让魔修跟他们的关系缓和,很多修士其实并没有那么抵触反对苍域。

尤其是他们怀山宗。

弟子心想,说不定这次是个好机会,毕竟苍域身为魔尊,上古秘境他肯定也要进去的。

苍域回过神,那张素来稳重的脸上露出一丝窘迫,就算没有一直看着根本不会发觉。但晏羽然却敏锐捕捉到他这点情绪,他勾了勾唇角弧度,记忆中似乎也曾经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在所有人眼中总是板着一张脸的苍域,实际上也是情绪丰沛的人。

“麻烦你带我们去见宗主吧。”晏羽然落落大方的朝怀山宗弟子说。

那弟子受宠若惊的点头,瞥了眼没说话的苍域,转身在前面带路。

一路上都很安静,直到看到宗门大堂院子里斜长出来的树叶枝条,那是他们宗主喜欢的树,他也不知道叫什么。但见到这,无疑是让弟子心里松了口气的,他也没想到这短短几分钟的路竟然如此难熬。

怎么这些前辈们一个两个都如此沉默。

“多谢带路。”苍域随手从乾坤戒指里拿出一枚上等灵石递给弟子。

那弟子愣了下,还想说什么,苍域已经带着晏羽然进了大堂。

怀山宗新一任宗主都徊也是个颇具有传奇的人,年少无灵根,偏偏以身炼体硬生生的达到金丹期。这之后更是获得让人眼红的奇遇,不但身体洗经伐脉,生出天灵根来,更是得到来自飞升老祖的传承,修为一跃而上。年纪轻轻已经进阶到化神初期,只不过都徊为人阴郁冷漠,公事公办,一度让怀山宗不少弟子都不敢来找他。幸而,大部分的事也是由其他堂主解决,宗门运转倒是一切正常。

苍域刚踏过门槛,一道灵气化为利箭朝他攻击过来。那速度快到肉眼捕捉不到,不过他早有察觉,轻而易举地挡了下来。

晏羽然等到那利箭掉落到地上才注意到,他满是惊愕,不明白怎么就兵刃相见。

“看来你修为没有倒退。”都徊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晏羽然惊疑不定,他茫然的看着苍域,对方朝他笑了下安慰他,他们一同走了进去。

“你这招呼方式也没几个人可以适应,我还以为这几年你有所改变。”苍域语气熟稔的开口。

都徊哼了声,他倒不是晏羽然想象的一副阴郁厌世脸,倒是俊朗英气,在加上身量颇高,总有种奇怪的割裂感。晏羽然想,他倒不是应该以“声”取人,毕竟苍域那番成熟稳重的模样,实际上心头也是细腻温柔的。

“不是说永远不回来怀山宗?”

都徊无视苍域身边的晏羽然,重新坐回到他的位置上。

晏羽然敏锐的感觉对方不喜他。这倒不应该,毕竟他失去记忆前可是坐镇怀山宗的奚然仙君,难道他做了什么对不起都徊的事吗?

这种茫然无知的感觉实在是太难受了。

苍域叹了口气,“都徊。”

只是喊了个名字,那阴郁的怀山宗宗主表情就变了点,不情愿的看向晏羽然。

“奚然仙君,好久不见,近来可好?”

晏羽然:“……”

他不由看向苍域,心里翻滚着的情绪有点酸涩,不知是该高兴他的低落被徒弟注意到,还是原来这种被重视的感觉让他失态。晏羽然觉得他向来是矜持的,但是这种被护着偏爱的不同确实让他心绪翻涌。当然,还有些不好意思,毕竟他以为他隐藏的很隐晦,可苍域几乎是瞬间就知道了。

至于都徊的主动招呼,晏羽然倒是没什么感觉。

“一切安好,多谢关心,”晏羽然疏离而礼节性的回复,就算失忆他也莫名的知道他跟都徊不对付,“只是还未恢复记忆。”

“嗯。那就……”都徊的话顿住,转而若无其事的继续对苍域说,“这次不但有上古秘境需要我们处理,谢前辈的试炼也快要到时间开启了。”

这是怀山宗从几百年前开始的传统,谢前辈是他们早已飞升的老祖,因思虑每一任宗主和弟子懈怠修炼,继而每一年都会耗费大量的天才地宝来打开她制作的试炼关卡。在那里面,他们会面对很多来自其他大域的修士,要是一场都没赢,那可是会遇到比死还要残酷的惩罚。

就连晏羽然也无法逃避不能进入里面。

苍域最主要的其实就是为了这个回来怀山宗,师尊在面临危险时已经可以足够自保,但他还没有恢复战斗本能,他怕在试炼里面会输。

“我知道,”苍域点头,“这个我自然也要去,高文远回来没?”

“从禁地逃了。”都徊面无表情开口。

“你那禁地确定不改改吗?”

都徊阴郁的瞥了眼晏羽然,“我记得百年前我就拜托奚然仙君来处理这事。”

晏羽然:“?”

感情这事还是他的责任?

苍域知道都徊刻意针对晏羽然,也是因为他的师弟姬秀风,他也不是那般小气之人,这其中显然有什么误会。他的师尊不会是这样不负责任的人。

“从我拜入师尊门下为徒,他教导我一直矜矜业业,面对宗门事务也积极处理。他并不是这样的人。”

都徊听到这话,觉得牙有些痒。

他知道他们师徒情深,但这么多年苍域都没看出来奚然仙君的本性吗?这家伙说好听点叫仙风道骨冰清玉洁,实际上根本就是不问世事。在没收苍域之前,根本没有人能叫得动晏羽然。

虽说禁地也不是奚然仙君的职责,但苍域那句“宗门事务积极处理”还是让都徊心情颇为复杂。

想反驳,又说不出口。

毕竟因为这个问题,苍域和他闹过不愉快,反而没什么用。谁能想到看来成熟稳重的家伙竟然也会因为这个话题恼羞成怒,还会言辞锐利的反驳,戳他痛点。

晏羽然迟疑的开口:“那禁地是有什么问题吗?”

“你打算管了?”

都徊抬眼,他本觉得苍域说晏羽然失忆是对外说辞,但如今难道是真的?要不然堂堂奚然仙君说这种明知故问的话,这不是让人嗤笑嘛,还是说他对宗门之事当真一点不上心?

苍域闻言看向晏羽然,他以为师尊恢复记忆,但模样昳丽的青年的表情没变,还是温和的。

但他知道这种温和跟以往的奚然仙君是相差甚多的,那时清冷疏离的师尊所表现出来的不过是礼节和教养,他对任何人事都不记心。正因为这样,如今的苍域得到的温柔就好像镜花水月,他不是透过失忆的晏羽然看向谁,而是觉得这点特殊迟早也会被收走。

苍域也不知道他到底希望晏羽然记起来,还是就保持现在这样。

晏羽然有些窘迫,他下意识想要在苍域面前表现好,自然是认为自己并不是什么事都不管的人,但都徊说的他还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处理。

“我……我不知道要怎么处理,”晏羽然语气有些委屈又难过,他们希望出现的人并不是他,即使是寥寥数语他也知道曾经的他必然是十分出色厉害的人,“要是帮不上忙,就算了,我很抱歉。”

都徊愣住,表情里难得有几分不知所措,僵硬的看向苍域。

这个不问世事的仙君真的失忆了?!

这样一幅好像他被欺负的表情,就连都徊这个原本对晏羽然多少存在些不满的怀山宗宗主都尴尬了,他也没想过一个人真的会转性如此之快!何况,当时晏羽然他们匆匆下山前往秘境,这之后几年发生的事,简直是让所有宗门都措手不及。

毕竟堂堂怀山宗里被很多人看好的大师兄竟然投奔魔域,还一举成为魔尊,这事的震撼程度要不是因为他们是大宗门压了下来,他们怕是要先乱了。

虽然苍域后来主动联系都徊说明了原因,但他还是耿耿于怀。

“禁地的事反正也这样了,等师尊恢复记忆再说。我这边已经让人去查文高远的下落,到时候你打算怎么处理?”

苍域也不想因为这件事僵在这里,事已至此,左右发生了,他们还有更重要的其他事要处理。

都徊点头:“他跟魔修合作,又背刺你,按照宗门规矩是直接毁了灵根,逐出怀山宗。”

“好。”

苍域知道都徊不会偏袒任何怀山宗弟子,哪怕文高远是已经到元婴的大能。文高远显然也知道,所以才迫不及待的要跑走。

关乎正事,都徊倒是勉强积极了几分,他们商议了下上古秘境的事。怀山宗这边姬秀风到时候会跟苍域一同前去,那美艳的修士虽然性情嚣张任性,但是在这大事方面向来是很有主见,又担得起大任。天门宗那边也会有两个化神期以上的修士协助帮忙。

“现在宗门新一代并没有什么天赋过于出众的,”都徊说,虽然他们这辈的还在,但苍域选择魔域那边无疑是让他们怀山宗整体的实力都少了一大截,他向来不会拐弯抹角,直截了当的说,“不管你当时因为什么原因去了魔域,我们怀山宗永远接纳你回来。”

苍域听到都徊的话,心头生出一点感动,还有些难为情。

这么直白的感情向来是他所招架不住的。

“嗯,我知道。”

都徊咳了一声,他说这话已经让他十分羞耻,活了两百多年,这些话还是如此难以启齿。

苍域勾了勾唇,低声说:“你要是对你师弟也这么坦白,我想也不会拉扯到现在。”

“你自己的事都没处理好,滚滚滚,我还有很多宗门内务要处理。”

都徊就知道这家伙实际上也是个小心眼记仇鬼,他没好气的送客。

晏羽然一直默默在旁边看着没有说话,这种什么也不知道的感情实在是太难受,尤其是苍域跟都徊表现的那么亲近,他心头有种酸涩难受的感觉涌现出来。尽管早就意识到对自己徒弟有非分之想,但这种想来是不允许的吧,他是对方的师父,看来也是苍域一直敬重崇拜的人。

若是让苍域知道他有这样让人不耻的念头……

“师尊,你脸色好苍白,是否身体哪里有恙?”

两人走出宗门大堂时,苍域关切的询问。

他对于晏羽然那一头青丝变成的银白长发还满是痛心,即使知道对方能捡回一条命已是足够幸运,但苍域还是希望师尊能够好好的平安的活下来。

晏羽然生怕他那样的念头会吓到苍域,还是隐忍的摇摇头。

“我无碍,只不过这里给我一种熟稔的感觉。”

“那师尊我陪你走走,也许能想起来。”苍域立马说,语气里都多了丝急切。

“阿域刚才不是答应了那位修士,也许他在等我们。”

“也好,那我们先去医师那里。”

虽然苍域觉得姬秀风肯定没那个耐心等他们过去,他刚才也不过是推脱的说辞,但晏羽然的情况确实也应该检查下。他那时候凝构的身体里面掺杂着很多不确定因素,晏羽然不知道他痒了多久,也是最近才苏醒过来,之前他昏睡了很久。

苍域召出飞行法宝,这里距离医师那里还是有一定距离,如今晏羽然的身体还很羸弱,他不想师尊再出什么问题。

晏羽然坐上去,好奇的问:“我看很多修士都能御剑飞行,那两个人也可以吗?”

苍域心里一跳,饶是他这般沉稳的性情也无意泄露出一丝期待。这时候的师尊还没有恢复力量,若是想要御剑,必然是他主导,那样的话是不是晏羽然靠在他身后就要贴近他了。尽管他们已经做过亲昵的逾越师徒关系的事,只是那时候仙君都是不清醒状态,到底是有种让人心酸的疏离感。

“师尊想试试吗?”苍域低声试探的问了句。

晏羽然自然想,只是不好意思,还是矜持的拒绝了。

“没事,等我恢复了自己也可以御剑的吧。”

苍域失望,“自然可以。”

气氛莫名的有些低糜下来,晏羽然总觉得他好像错过什么,只是他看苍域已经转头操控飞行法宝飞跃山峰间,也不好在说什么,干脆也沉默的望向那些连绵的山峦。怀山宗常年大雪覆盖,这似乎每一个大宗门都是如此,一片白茫茫的,也就显得那些房子点缀的反而有几分人世间的感觉。

修仙之路从来都是不易的,不但要忍受漫长枯燥的修炼所带来的孤寂,相识相知的人可能慢慢都失去的痛苦,还有进入秘境寻求天才地宝所遭遇的危险以及勾心斗角,失去得到从来都是无法预料到的。就像那些让人殷羡的奇遇,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得到。

或许正是因为这样,始终保持本心是最为难得可贵的。

晏羽然忍不住想过去的他有坚持吗,还是也在这漫长的修仙路上迷失了。

“阿域,过去的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开口问道。

苍域显然没想到师尊竟然问这种问题,他有一瞬间陷入到过去种种回忆当中,竟是感觉原来他认识仙君已经快三十年了。这对凡人来说是很漫长的时间,也许就是他们的半生,而在生命漫长的修士眼中,这个时间或许也不值一提。

毕竟哪怕有认识上百年的,也有可能因为利益冲突而争锋相对,拼个你死我活。

“师尊是个很好的人。”

苍域不知道怎么形容,他想了很多夸赞的词,但那些都完全不够。

对他来说,晏羽然是将他从黑暗里拉出来的人,无论谁都无法比拟的。

晏羽然多少有些不好意思,他并不是为了让苍域夸,只是对于失去记忆的自己,过去空缺的一大块没有被填补,那种不安定的感觉就永远无法消除。尤其是在那些曾经他应该非常熟悉的人出现后,这种茫然感就更加严重。

“我并非这意,”晏羽然轻声说,“只是这个宗主说那个禁地百年前就应该处理,如果是因为我的原因而导致出问题,我心里难安。”

苍域见此,有种想要将晏羽然抱在怀里安慰的冲动,那些汹涌的情绪快要压抑不住,他当真怕哪一日就将这些完全泄露出来。只是这样必然会吓到师尊,或者对方干脆离他远远的,这是苍域无法忍受的,所以他也只能克制着隐忍下来。

“那禁地的事和师尊你无关,本就是宗门发现问题没有处理,再者也是都徊不在意。这存在几百年的问题,又怎么可能那么简单解决。”

原来那禁地有个问题,只要向天道发誓脱离怀山宗,就再也关押不住了。

这是天道允许的,就算晏羽然是飞升大能,他也阻止不了。

文高远既然已经不愿意当怀山宗弟子,苍域自然也就可以放手让封蒙处理这事。至于怀山宗表态,苍域也是优先让他们确定解决方式。

“原来是这样,那那个文高远又是什么样的人?”

晏羽然松了口气,既然如此这个禁地问题还真不是可以轻易解决的。

“文高远啊,我对他也不是很熟悉,只知道他是投靠怀山宗的,后面呆了几十年,那些弟子对他倒是颇有好感,说他温柔体贴,心细,经常私下教导一些修炼瓶颈的弟子。不过一直没有道侣,对外是说一心修炼。”

苍域虽然被文高远背刺,但评论他倒也没有恶意不公,只是他也不明白对方到底是受谁指使,还是他们之间什么时候结怨过。

晏羽然对这个名字没有印象,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他们也没有接触过的原因。

“师尊,到了。”

苍域将飞行法宝安稳的停到医师的房子前,下意识的伸出手来。

晏羽然自然的将手搭上去,下了飞舟后,他才反应过来,赶紧收回手,只是耳朵的发红出卖了他的情绪。

苍域自然注意到,他只觉得心头痒痒的,恨不得现在就不顾一切的抱住对方亲下去。

那唇,是那样柔软而美好。

只是这些到底只能成为苍域所臆想的,他还无法忍受晏羽然会疏远他的这种可能。

苍域跟晏羽然走进去,姬秀风果然不在,没成想林白鱼却守在床边。

钟瞬昏迷着,他脸色似乎有些不好,浓眉紧皱,整个人的气息都有些萎靡。晏羽然没想到情况会这么严重,不由多看了对方几眼。好歹也是一起生死与共过,钟瞬人也不坏,还是他的徒孙,表示下关心也是应该的。

林白鱼瞧见晏羽然,本来还算平静的脸上显露出一丝莫名的情绪,但在他身边看到苍域后,那些通通化为委屈,一副楚楚可怜的意味。

晏羽然多少有些不自然,尤其是在知道自己曾经拆散过林白鱼和苍域后,他甚至有种他是不是什么恶毒的人。若他们真心相爱,晏羽然还做这种事,他都要唾弃自己了。只是过去到底发生什么,他也着实还想不起来。

他们师徒,变成这样,这并不是晏羽然想要见到的。

“他这是怎么了?”苍域问。

医师开口:“他之前伤及内里,全靠灵药吊着,所以后面会显露出来,不过没什么大碍,只要好好修养就可以了。”

林白鱼眼神忧郁,他没有开口,而是看了眼苍域,在发觉对方全然不在意他的眼神后,整个人颓废而可怜。晏羽然见状都有些于心不忍,他想要开口安慰一番,却被苍域阻止。苍域早就清楚林白鱼的小伎俩,相处这么久,他也不会在被对方欺骗。

“麻烦前辈帮我师尊看看,他身体有些不适,我担心有什么问题。”苍域言词恳切的开口。

医师点头,招呼晏羽然到他诊断的房间。

苍域也打算离开,还是停下脚步:“白鱼,我念你是同门师弟,不想因为我们的事而惹出什么问题。”

“你说的什么问题?”

林白鱼压抑着声音,满脸委屈的控诉,“我们之间的感情就如此让你不堪吗,还是你当时对我表白是为了戏耍我?我们都知道是因为谁的原因,苍域,宗主还有其他人都可以为我们做主,你为什么又要委曲求全的呆在奚然身边?”

哪怕苍域解释过很多次,他们之间的问题并不是因为晏羽然,林白鱼却总是不听他的真实想法。

“我后面跟你说过我对你在意是因为你给我一种熟悉的感觉,我以为我们小时候见过。如果这让你误会,我很抱歉。但相处之后,我觉得这是我的错觉,我也不想欺骗你。”

林白鱼猛地站起来,眼神倔强的看着苍域:“你敢对天道发誓你对我不曾有过一丝情谊?”

苍域毫不犹豫的举起手指,他的双眼清明,无论是跟天道发誓还是其他的,大概只要能让林白鱼清楚,他是当真没有喜欢过对方。

“……好,原来一直是我自作多情。”

林白鱼恍惚的坐下来,说完这话就沉默下来。

苍域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还是转身离开。

他担心晏羽然那边。

“我以为我入宗门以来你对我的照顾是和我两情相悦,”林白鱼幽幽的看着昏迷的钟瞬,喃喃自语,“结果竟然是我自作多情。苍域,你当真是好狠的心。”

他握紧拳头,凑到钟瞬耳边低声说了什么,没一会就决然的离开了房屋。

医师给晏羽然搭脉诊断了好几分钟,没有说话,表情也是有些微妙,这让失忆的仙君有些忐忑。

“前辈,师尊身体可有什么问题?”苍域走进来,先瞥了眼不安的晏羽然,沉默了下问道。

“也不能说有什么问题,”医师在晏羽然和苍域身上来回看了两眼,“方便我们单独说说?”

晏羽然本以为是问他,结果却是他要回避。

他懵了下,还是乖乖的走了出去。

等到房内只剩下医师和苍域,他干咳了一声道:“你跟你师尊……可是双修了?”

“……嗯。”

苍域也没有隐瞒,医者能看出来也很正常,只是被这么直白的问,他还是多少有些拘束的羞怯。当初已经没有其他方法,苍域只能通过他们灵肉交融的方法来帮助师尊活下来,可这何尝不是他的一种私心。能跟晏羽然那样亲昵的接触,苍域发觉他后面更是无比坦然接受要位于下位这种方式。

只要能跟师尊在一起,触碰到他的身体,苍域根本不介意任何方式。

但这些,如果是林白鱼,他根本不会想起这种可能。

“行吧,”医者也不好意思继续深入这个话题,表情正经的换了话题,“除了要时不时构建身体,奚然仙君的身体并没有什么问题,只要好好休养就行。”

“那他还能想起以前的事吗?”

对苍域来说,师尊失忆不会影响到他的感情,可没有了保护自己的能力,不会运用灵力这方面无疑是他最担心的。

“恢复力量应该是迟早的事,至于记忆,这可能需要其他契机。你也不用太担心,一切都是看缘分。”

“我知道了,谢谢你,前辈。”

苍域走出去瞧见晏羽然正抱着琴,手指无意识的拨动琴弦,那安静漂亮的侧脸是那样的美好,连带着他浮现焦躁的心也慢慢沉稳安定下来。苍域想,这样也挺好的,哪怕师尊一辈子都想不起来也不要紧,只要陪伴在他身边就足够了。

晏羽然正百无聊赖的发呆,他出来后没多久林白鱼也跟着从屋子里走出来,本以为要尴尬的招呼,结果对方根本就看也没看他一眼直接御剑离开了。虽然有些郁闷,但晏羽然也不是冲动暴躁的性子,只是有些感慨他们看来是师徒缘分太浅。

他们为了苍域,也许都曾失去过自我。

“师尊。”

苍域走过去轻声开口,他不愿意打断这幅美景,但也怕对方在外面着了凉。

“阿域,”晏羽然转头看他,扬起了一个温柔的笑容,“医师说我没事,怎么还单独跟你说话,是你的伤有什么问题吗?”

他还记得苍域遭遇偷袭,重伤昏迷的情况,尽管知道元婴以上的修士结丹成功后,只要不陨落,身体恢复的很快,但晏羽然还是担心是不是有什么问题。这之后,他们又马不停蹄的回来怀山宗,苍域都没有时间好好休息。

苍域怔了下,被师尊如此直白的关心,这好像还是第一次。以往的仙君待他的方式,总是克制而疏离的,哪怕苍域知道他是真心为他好,还是有种隔了层纱的距离感。

要是仙君恢复记忆,他们的关系是不是会回到过去他们的相处模式当中?苍域无法想象那样的话,他能否重新适应。

一个人一旦接触到所奢求的东西,那么贪婪也会为之生成。

苍域发现原来他跟那些凡人并没有什么区别,终其一生也是在渴望些得不到的情。

“我无事,倒是师尊,累了吗,我送你回洞府歇息吧。”

晏羽然看苍域不是很想谈论这事,虽然心头有些莫名的难过和酸涩,但还是体贴的点头,踏上苍域的飞舟回到他的洞府。

这座洞府在比较偏僻的山峰,除了晏羽然外,没有其他人居住。他后面收了苍域跟林白鱼后,才又开辟了几个洞府。林白鱼的跟苍域的挨着,因为师门人少,所以他刚进来怀山宗时特别喜欢黏着师兄,谁想到这样就心悦上对方。

“师尊,你对这里有印象吗?”

不过多久没回来,苍域竟然有种物是人非的陌生感,连他这个经常呆着的地方都有种朦胧的疏离味。

晏羽然看了下这个过于简单的洞府,单调的摆设,没有人烟的布置,若是说这里没有人住,他也不会有所怀疑。

“没有。抱歉,我也想早点想起来。我这样既没有自保能力,连谁相熟谁是仇敌都不知道,迟早有一天会成为你的拖累。”晏羽然叹息了一声,幽幽的说。

苍域知晓他是误会了,连忙解释道:“师尊,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这次文高远的事让我意识到,不是所有人都可以信赖。”

或者说,苍域已经不知道该相信谁了。

听到这话,晏羽然心头一颤,他伸出手来想要安慰苍域,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若是没有失忆的他,是不是就能够保护着他不受到伤害。

两人一时有些默默无语,尤其是苍域越想解释越发现好像更容易误解,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是如此嘴拙。

过去从未担心过这种问题,晏羽然全然相信着他,何况他们相处了几十年。

如果师尊没有失忆……

“嗯,我知道。徒弟应该也累了,你去歇息吧。”

晏羽然压下心头难过,淡淡的说。

他知道这样没有力量的自己终究会是拖累,就算不愿意承认,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可知道是知道,心头的郁结一时还是难以缓解。晏羽然不想让苍域因为他的事烦心,勉强朝对方笑了下。

对方需要的并不是他。

苍域眼睁睁看着晏羽然转身进入洞府,那纤细瘦弱的背影好似会被风吹散一样,他总觉得自己好像有什么要失去。

这种沉重的想法让堂堂魔尊第一次失态,他想要开口,喉咙一滚,一种恶心反胃的感觉却弥漫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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