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晴颜将衣服穿好,将屋内所有的蜡烛全都吹灭,只留下叁根还燃着的蜡烛,准备等下点火用。
门外守门的丫鬟和小厮见屋内烛火灭了,以为新郎新娘睡下了,便开始小声地交谈着。
借着他们二人的谈话声,沉晴颜开始扣蜡烛。
她将五根红烛中间扣去大半,只留下一圈烛蜡,而尾部则完全只留下引火用的棉线。
而后,沉晴颜借着镂空的雕花,将蜡烛的尾端的棉线捆在了屋内的几张桌子上。
这样,蜡烛就完全吊在了桌子下。
接着,她将其余的红烛尾部扣掉,只留下尾部的棉线,沉晴颜紧紧地将它们固定在之前系好的蜡烛两侧,以确保这些蜡烛燃起来时,能烧到这五根蜡烛中间只剩一圈烛蜡保护的棉绳。
如果烛蜡融化,里面的棉绳就会被烛火引燃,蜡烛便会一分为二,处于下边的那半边蜡烛断了棉绳,必定会掉在地上。
到时,只要她点好火,掉下去的蜡烛就能引燃火油,而只剩一圈烛蜡保护的棉绳不会立即燃烧,只会等烛蜡融化后,才会烧断棉绳。这样她就有时间,逃离现场。
然后,她走到门口,语气怯懦地出声道:“小环,你在吗?”
新房门前守着的,一个是来自沉府的陪嫁丫鬟,一个是司务之子身边常跟着的小厮。
彼时,门外两人还在小声交谈着。那小厮才不过十四五岁,却以学得他那主子的七分风流,嘴里全都是挑逗戏谑的话。
沉晴颜这一出声,给这小厮吓了一跳。
“小姐,我在,怎么了吗?”小环赶忙应声。
“我害怕。”门内,沉晴颜答道:“烛火都灭了,我一我第一次睡在陌生的环境里,还这么暗,我害怕。”
“可是小姐,大喜之日,我们也没法进新房陪您啊。”小环并不了解沉晴颜,平日在府里也听说过这位七小姐是个柔柔弱弱的,心里倒真信了她怕黑。
她是大夫人房里的丫鬟,之前从未跟这位七小姐有过什么交流,只是夫人见沉晴颜嫁了八品官的嫡子,想着让沉晴颜多帮衬帮衬家里,却又怕沉晴颜那个性子在夫家会被那些侍妾欺负,就在自己屋里挑了个样貌还不错、人也机灵的丫头给沉晴颜当陪嫁丫鬟:“新郎还在屋里啊,您不用怕,大喜之日,哪里会有什么邪祟敢冲撞进来。”
沉晴颜回答道:“他行完那事后就睡着了,连呼噜也不打我更害怕了。”
小环道:“那怎么办啊,小姐您忍一忍吧,新婚之夜呢,您不能出新房,新房也不能进别人啊。”
“能不能找些灯油来,我看屋里有几盏油灯,想着把灯点上了就不怕了。”沉晴颜道:“小环,你能找点灯油来吗。”
小环一个第一天进来的陪嫁丫鬟,哪里能在这里找来灯油,便不由得看向了小厮。
见状,小厮道:“夫人您稍等一下,小的这就去给你讨灯油来。”
“好。”沉晴颜乖巧应声。
小厮匆匆离开,沉晴颜听着声音,估摸着那小厮应该都出了院子,于是便道:“小环,你能进来一下吗?”
小环道:“小姐,新房那是只有新郎新娘才能进的,旁人进了只会扰了喜气。”
“你进来,他吐了,你进来收拾一下。”沉晴颜语气一变,话语中带了点命令的意味。
新房前留一个丫鬟和小厮,正是为了伺候新郎新娘的。而身为司务嫡子的新娘,沉晴颜不可能亲自去处理呕吐物。
所以,丫鬟进新房,便也是合情合理。
新房确实不可进旁人,但伺候人的丫鬟只是下人,算不得人的。
小环没听出沉晴颜语气中的异常,便道:“那小姐稍等一下,等那小厮给您讨灯油回来,我再让他打些水、找几块干净抹布来。”
“不必。”沉晴颜道:“他吐在装酒的托盘里了,你进来把盘子拿走就好。”
小环心底也察觉到了一丝奇怪的感觉,但是她没多想,抬脚便道:“那小姐,我进来了。”
推门,屋内一片黑暗。
明明应该是喜气的婚房,可当没了光亮,房内却弥漫着一股阴暗诡异的气氛,让人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小环心想:难怪小姐会害怕。
“小姐,您在哪里?”小环出声问道,今日云儿遮住了月光,没了灯火,屋内昏暗无比,她根本看不见沉晴颜在哪里。
沉晴颜没有答话。
小环胆子小,害怕的有些发抖,她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自己听说过的那些在大喜之日害人的妖怪。
她越想越害怕,她甚至觉得自己鼻尖都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小环的声音高了起来,她道:“小姐您在——”
还未说完,一直藏于门后的沉晴颜便高举手中的花瓶,“嘭——”地一声,重重地砸在了丫鬟的脑后。
丫鬟倒地,后脑勺直接被沉晴颜砸出了血。
为了确保丫鬟完全死掉,沉晴颜又拿起手边的一个花瓶,冲着丫鬟的脑袋补了一下。
然后,她将丫鬟的尸体拖到屋里,将她的衣服扒下来换到自己身上,再将地上的花瓶碎片踢到较为隐蔽的角落里,准备等那小厮回来,就将他也骗进房中杀掉。
考虑到男女力量有差距,沉晴颜在花瓶碎片里挑了一会,找出了一片较为锋利的碎片。
沉晴颜小心翼翼地拿碎片划开自己的喜服,拿喜服撕成的布条缠成了一把花瓶碎片制成的匕首。
沉晴颜将匕首藏于袖中,等待着那小厮的归来。
小厮的动作很快,不一会儿,那小厮就抱着一小罐灯油和几根火柴匆匆赶回。
小厮一回来,不见小环,还有些诧异。
他敲敲门,恭敬道:“夫人,灯油给您找来啦。”
沉晴颜立于门后,抓进了袖中的匕首,道:“嗯,好,那你进来吧。”
小厮面色发难,他道:“这我进去不好吧,小的就在门口,您把门开一条缝隙,您手一接就行了。”
可沉晴颜还是坚持道:“你进来,屋内太暗了,我看不清,你把灯点上再出去。”
“啊”小厮犯了难,他一个男人,不像小环,他得顾忌着男女大防。
若是叫他进去的是他家公子,那他自然是痛痛快快的就进去了。
可现在小环不见,四下无人,他一个男人进新房,若是被有心发难的人发现了,他怕不是得挨上几下板子。
虽说屋内还有他家公子,但他也知道自家公子睡着了就跟死猪一样,任凭别人怎么扒拉都毫无反应。
“要不等小环回来了,您让她进去给您点灯?”小厮道:“您要是害怕,小的就站在门口,陪您说说话。”
“小环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了。”沉晴颜道:“我方才想起有一件很重要的东西忘记带来了,已经叫小环回去取了,她没一两个时辰回不来。”
“你进来点上一盏灯就出去,剩下的我来点。”
见小厮还是为难,沉晴颜语气里带了点不满:“我既嫁进了你们公子家,以后就是你家的夫人了。”
“怎么我一个夫人说话,还这般不好使?”
这话一说,小厮也怕自己惹恼沉晴颜,毕竟从今天起,这位也是自己的主子了。
“那小的就进来了?”小厮声音虚虚的。
推开门,小厮见沉晴颜站在屋内阴暗处,屋里不知发生了什么,显得有些凌乱。
黑暗里,沉晴颜见小厮的眼睛乱瞟,便道:“点灯。”
“是是,小的这就给您点灯。”小厮不敢乱看,放下灯油,找着沉晴颜口中的灯盏。
小厮进来时,特意没关门。此刻借着暗淡无比的月光,倒也勉强寻到了一盏灭了的油灯。
小厮打开装着灯油的罐子,小心翼翼地往里倒着灯油。
待灯内油满,他放下罐子,正当他想擦燃火柴时,身后门却是一关。
因为突如其来的黑暗,小厮一惊,打翻了自己刚刚倒满的油灯。
“夫人!是您关的门吗!”小厮惊惧地喊着,他的胆子小,平日里最是怕黑,尤其是现在屋内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他便更加害怕了。
屋内满是寂静,像是只有小厮一人似的。
小厮怕的要死,急忙往门口奔去,想要打开房门,好让那昏暗的月光能带给自己些勇气。
这正和了沉晴颜的意,她就站在门口,等着小厮来撞他手里的花瓶碎片。
碎片入腹,小厮睁大了双眼,不知自己为什么被刀捅了肚子。
“夫、夫人”小厮自喉咙发出了两声气音,也不知道是不敢相信现在所发生的一切,还是在跟沉晴颜求饶。
沉晴颜神色冰冷,手上的花瓶碎片在小厮的腹部搅来搅去,就怕小厮不死。
“噗通——”一声,小厮倒了地,沉晴颜见他还在挣扎,便一碎片插进他脖子里。
小厮便再也没了声息。
沉晴颜甩了甩手,她第一次杀人,还不熟练,早早换好的衣服都沾上了血。
没办法,沉晴颜只能将里面白色的里衣换到外面来穿。
然后,沉晴颜在门口、窗户和摆着蜡烛的桌下泼了一圈灯油,这才把自己一早布置好的蜡烛点燃,抱着准备好的包裹跑出了门。
她小心地避着人,一路跑到了前厅到大门之间的一条路上,不顾形象地潜伏在一处花丛中,等着新房的那把火烧起来。
或许是有了灯油的缘故,火燃起来的速度要比她想象的快很多。
随着一声“走水啦!!!”的尖叫,前厅的宾客们纷纷慌乱地往大门拥去,生怕自己慢了一步,就要葬身在火场。
沉晴颜趁机起身,带着满身的枯枝落叶,混进了人群之中,跑了出去。
而司务一家完全不知道今日刚进门的儿媳妇逃了出去,所有的家丁都聚集在新房前,一桶水一桶水地灭着火。
有人想从门或窗户进到屋内,把里面的新郎新娘救出来。可门口和窗户的火势像是浇了油一般,烈的不可思议,人根本没法进去。
这就是沉晴颜为什么要特地在门窗前泼灯油。
只要没有人发现新房内少了新娘,那谁都不会想到,在荆阳一众官小姐中,以温柔敦厚而出名的沉晴颜竟然会做出杀人逃跑的事情。
只要所有人都以为“沉晴颜”死在了这场大火里,那就不会有人会费心费神地去找一个已经死了的人。
那时,沉晴颜才十一岁。
沉晴颜十一岁时,第一次结婚,第一次杀人,第一次逃亡。
这也是她第一次,撕开自己维持了许久温柔假象,重新认识了这个连自己都感到陌生和害怕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