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句触目惊心,仿佛不是在叙说一桩行政公案,而是军旅记志;公平买卖也仿佛变成官府巧取豪夺、百姓奋起反抗的演义故事!
陆鸿不由得大感心惊,原先的不满和不耐顿时抛诸脑后,重新逐字逐行地看了过来。
这一细看之下,顿时又瞧出了问题:公文之上措辞七分文、三分白,一笔小隶圆润严谨,全然不似田渡那手龙飞凤舞的行草。
当他看到“渡以身当敌,不幸重创”的时候,才知道田渡竟然已经受了重伤!
不过他将公文翻来覆去读了两遍,也没看出来最后这次冲突因何而起,只知道这帮人自打到了句容,便遭刁难排斥,终于闹到冲突受伤的地步。
他随手抓起落在桌上的封皮,急匆匆地套了件袍子,朝外便走。
“备马,跟我上州衙!”陆鸿出了门便一招手,向张冲大声吩咐。
小金子闻声也赶到院内,见陆鸿衣衫单薄,连忙回到房中,又摘了件披风出来。
谁知道他们刚刚踏出外院的经略署衙门地界,便瞧见州府衙门的公使车恰好停在了门口。
陆鸿带着乌泱泱一帮人马从大门内涌出来时,顾综已经从马车上掀了帘门,探出头来,见了这般阵仗,着实吓了一跳,高声叫道:“陆经略何往?”
陆鸿一瞧是他,便约停了一干侍卫,皱着眉头说道:“正要去找你,这公文到底怎么一回事?”
他说着便将手中田渡的那份公文,在空中摇得哗哗响。
顾综见他神
情凝重,外带着几分怒容,连忙踩踏板下车,一叠声道:“正要禀报,正要禀报。”说着便使了个眼色,拉着陆鸿走到墙角僻静之处,说道:“公文是田渡手下的一名书办写的,有些事情不方便在明面上说,于是那人又写了一封私信,送到了我的手上……”
他一面说话,一面取出一个信封来,双手递了过去。
陆鸿接过信封,心道:“难怪这公文之中对事情的经过语焉不详,原来公文是个幌子,只说事不说由,真正有用的在这上头!”
他闹不清江南官僚对上峰禀报公务,是个怎样的路数,总之不像是甚么光明正大的手段。
陆鸿带着疑问取出信纸抖开,只见上面字迹与公文相似,是出于同一人之手。只不过信上字体更小,密密麻麻写了两大张,果然将事情的经过详详细细地描述了一遍。
原来就在句容县的当地,有个不得了的庄子,叫做谢家庄。
这个庄子的本家不是别人,正是江南四门中的陈郡谢家!
信上说,这谢家庄正当建邺与句容来往之要冲,民风已不可用“彪悍”形容,简直便是“强凶霸道”!
田佐使带着人头一天到谢家庄,便被几个老人倚老卖老,一顿乱棍打了出来。
顾综一边等他看,一边在旁讲解:“第二天有人上县衙举首,说庄子中丢了两只鸡、一条狗,定要攀诬到田渡等人的头上。随后各种冲突不断,都是谢家庄的人找麻烦。有个小吏在丈量时被人作恶推下高埂,摔断了腿,谢家庄不仅不派庄里医馆救治,还千方百计阻挠就医,害的那小吏险些落下残疾……”
陆鸿听着解释,看得快了些,那些文绉绉的蝇头小字,也无需甚解,读起来也顺当得多。
后面的描述更加不堪,那谢家庄的人非但变本加厉,而且愈发凶残,最后指使个寡妇诬赖田渡强奸!
庄里的男丁早已有所准备,当即一拥而上,打伤官府数人,田渡险些丧命。那县令不分青红皂白,反而要将田渡下狱。
陆鸿只看得心头噌噌冒火,将信纸狠狠地掼在地上,瞪着顾综大声斥道:“这个谢家庄想做甚么!田渡为甚么早早不曾禀报?事情为何拖到现在?!”
顾综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唉声叹气地道:“这个怪不得田渡,一来他知道你严厉,若是早早上报,恐怕你要跟谢家起冲突;二来前头在建邺诸事顺利,不想到了句容寸步难行,他也想先摸个底,探查清了路数……”
陆鸿端的火冒三丈,懒得听他辩白,当即下令:“小金子,让陈三流带上城防军到句容,围了谢家庄!”
小金子肃然领命,上马便走。
顾综却急了,连连摆手道:“不成的,不成的。谢家庄姓谢的就有八百多人,加上佃农,总有好几千!城防军急切间恐怕酿起大变……”
陆鸿冷冷地扫了他一眼,一字一句地道:“想造反还是想打仗?谢家庄有姜炎?”
顾综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茫然摇头道:“没有……”
“那我何所惧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