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高此时手持一条白铁长矛,矛尖指地,面对着金仁汶冷笑道:“背后偷袭,算甚么好汉?”
金仁汶见他手长脚长,生得一付异相,已然惊奇。刚才他那一槊几乎使劲了全力,到现在右臂还隐隐有些酸麻,可是对方挡了他一击,却仿佛气定神闲,不由得更加心惊。
他对贺高的问话充耳不闻,更加不予作答,只是冷哼一声,翻身下马,将那一条马槊甩起两圈,摆个架势,顺便疏通一下血气,小心应战起来。
其实贺高也何尝不是手酸臂麻,虎口更有些隐隐作痛。
只不过他这个人喜欢愣充大瓣蒜,装腔作势摆谱儿原是此人生平所好。他虽然内里着实没少吃亏,但是表面上依然需要保持一介高手风范!
而且因为这种装蒜的行为对他来说已经炉火纯青,所以在金仁汶看来,竟然没发现半点破绽,倒以为此人的确是勇力无双了,还因此中心栗六,平白跌了两分气势……
那边朴仲忧见到来人竟然是金仁汶,不禁大吃一惊,但见两人都在积蓄本力,随时可能发出致命一击,便没敢出声招呼,以免打乱了金仁汶的气势节奏。
于是他便提着刀,悄悄走到一旁坐地掠阵。
陆鸿站在人群之中,已经观瞧了许久,见场中两人对外面的喊杀声早已充耳不闻,仿佛已进入了一种小说之中所谓“人剑合一”的境地!
再看朴仲忧,却并不上前夹击,而是大马金刀地在边上一坐,白发披散,正抱着手中的长刀全神贯注地盯着场上。
陆鸿顿时感到,不管是这位老将,还是后来的那位小将军,都不乏英雄本色,心中便起了惺惺相惜之意。
于是他招招手,向身边贺高的副将说道:“让弟兄们别打了,放敌人进来,顺便给朴老将军送点伤药。”
那副将心里有些奇怪,却不敢违拗,立即照命办理。果然没过多久,外围的厮杀之声便止息了下来,围观的大军放开一道缺口,任由只剩了三十来人的骑兵进来。
这些人一到场边,便呼啦啦地列队,站在金仁汶的身后,周围安东军人数虽众,这些人却一个个面色如铁,丝毫不见惧意!
看见其军纪之严明、胆色之壮烈,竟不逊于陆鸿的侍卫队。
而那朴仲忧手里拿着平壤守军刚刚送来的伤药,恍惚之间竟有些愣神,一时却不知所措起来。
此时金仁汶到底年轻气盛,有些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头,抢先开腔大喝,手中马槊挽了个花便当胸往贺高刺来!
贺高面上轻描淡写、春风如沐,脚下却急速交错,双手也是交相递落,一杆长矛忽挑忽刺,使得嚯嚯风起。两人不动则已,一动之下便好似两条猛虎,往来腾挪、各逞凶威,看得一众人等目眩神驰,哄然叫好。
陆鸿没想到这贺高非但不全是绣花枕头,手底下更有如此能耐,也不禁鼓起掌来。
不过他生怕两人二虎相争、必有一伤,于是急忙派遣手下侍卫包围过去,只要见势不妙,随时准备上前拦截。
谁知金仁汶带来的那些人以为他们是在趁人之危,打算以多欺
少,连忙纷纷拔刀堵了上来。
眼看两边火药味又浓了起来,并且随时可能爆发争斗,陆鸿正要下令侍卫退回,却听场中一声金铁相交的铮鸣,贺高与金仁汶两人同时退开几步,都扶着膝盖呼呼喘气。
两人以快打快,眨眼间已经斗了二三十个回合!
陆鸿当机立断下令侍卫上前隔开二人,并将贺高拉回本阵。
这一连串的行动当中,对面那数十人始终虎视眈眈。他们见贺高被护送回了人群之中,也上前将金仁汶夹在中间。
此时贺高也顾不上甚么外貌仪表了,哎呦呦一阵乱叫,指着屁股说是被扫了一杆,一张俊脸此时好似橘子皮一般,全都拧巴在一起。
对面金仁汶也好不到哪里去,龇牙咧嘴地捂着左边小腿,一瘸一拐地蹦到朴仲忧身边坐下,朴老将军连忙给他掀起裤腿检查伤势。
贺高当然是兀自不服,等到伤痛缓过来一些,便一本正经地向边上的陆鸿说道:“陆副都护……嘶……其实这小子不是我对手,噢嗬……我是没用左手,否则早把他打趴下了……”
陆鸿笑道:“你是左撇子?”
贺高说:“可不是吗!嗬……你们汉人不喜欢左撇子,所以我一般不用!”
陆鸿也不知是真是假,总之此时也不是争辩的时候,便马马虎虎信了,说道:“今天是找不回场子了,假如不服,你们改日再约。”
说着他便弃了贺高,孤身一人走到朴仲忧和金仁汶的跟前,坦然往地上一坐,对两面虎视眈眈的数十名新罗军视若无睹,先冷冷地望着朴仲忧斥道:“朴老将军,你是耆老宿将,令人敬重,却何故兴无名之兵?今日大败,还有甚么话说!”
那数十名新罗军大怒,都打算上前动手,却被朴仲忧和金仁汶拦了下来。
朴仲忧看着陆鸿大义凛然,临危不惧的样子,想到自己的确是领兵犯境,又遭此大败,顿时满面羞惭之色,摇摇头叹道:“败军之将,无话可说!只是无面目再见国王,将军要杀便杀,不必再问。”
他久已不在新罗高层,因此尚且不知对面这人正是刚刚扫灭高句丽五部的,大周安东都护府副都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