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高急出了一身冷汗,惊问:“难道我这阵法竟无一点战力?”
“倒也不是。”陆鸿笑道,“因对手而异罢,用来应付对面那位老官儿却是恰到好处!”
贺高仿佛又瞧见一丝曙光,忙说:“愿闻其详!”
陆鸿马鞭指着浿水对岸新罗军中军主寨所在,一杆二丈高的帅气迎风招展,瞧起来好不威风!
他缓缓地说道:“假如我所料不错,朴仲忧如今已瞧破了此阵虚实,你瞧他阵前布置,倒似八阵之中的‘天覆阵’,阵型已成,恐怕入夜之前便要渡水强攻。”
贺高奇道:“既已觑破虚实,径直来攻便是,为何还要多此一举?况且你也说了,八阵合一才有大用,单此一阵威力便减九成……”不过他也是个聪明人,自己话问到一半,也已悟出了其中的端的,不禁抚掌大笑,“我知之矣!这老朴,可悲可叹!”
说着与陆鸿两人对视一眼,更加肆意大笑起来。
旁边的陈三流听了半天,已经给他俩说得一头雾水,皱着眉头叫道:“有甚么好笑?到底是怎么个缘由?”
贺高收了笑容,看着陈三流的目光之中闪过一丝诧异之色,似乎没想到一个小小的侍卫队正竟赶在两名将军面前这般放肆,不过他也不是个拘泥的人,见陆鸿对此非但不以为忤,反倒习以为常一般,便知此人与陆副都护关系非同一般。
他此时对陆副都护已经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如今既瞧出了这层,便有意向陈三流示好,于是耐心地解释道:“这朴仲忧被本将一个‘死阵’困在对面十来天,领着十倍于我的大军却寸步难行。想来新罗全军都已认为我这阵法厉害,今日老仆纵然觑破了虚实,又怎敢承认?若是部下知晓主帅竟被个‘死阵’唬住,哪里还有脸面和威信在?”
他满面得意之色,也指着那杆大旗说:“说不得也得捣鼓出个差不多的花样来,表面上要与我两阵对垒——天覆阵对地载阵,原是相得益彰,其实是掩耳盗钟罢了!最后真正打过来的时候,那所谓天覆阵半点不需发挥效用,只用大军强压,我这‘死阵’哪有不败的?”
陆鸿笑着点点头,接口说道:“不错,到时候人们只会说,这老将是在阵法上胜了贺将军!十天破了八阵图,也算是一桩美名……我估计此人早两天便已瞧出端倪了,只不过犹豫至今,迟迟不敢说破,直到想出了这么一个自欺欺人又两全其美的法子。只可惜白白延误战机!”
陈三流啐了一口,不屑地说道:“这老官儿捏着鼻子哄眼睛——自己哄自己,早早杀过来不就完了?”
陆鸿摇了摇头,苦笑道:“其实这也是受他自己的名声所累,他是蹉跎之中再被启用,急欲证明自己,更加害怕晚节有失!现在他的大军又十倍于敌,身前身后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他。因此不得不打得漂亮,赢得光彩,这也是无可奈何罢了……”
陈三流这才恍然大悟,点头道:“那倒真是可悲可叹了!”
此
时忽听对岸一声齐整整的万人大吼,那响声端的是震天动地,山河为之震动!
贺高虽然表面上洋洋自得,却在陆鸿点破他的阵法缺漏之后,便无时无刻不在担心对面杀将过来,到时候他可拿甚么去抵挡?此时听了这一声回声不绝的大吼,耳鼓都震得吟吟有声,当即变色叫道:“对面阵法成了!”
谁都知道,只要新罗军那部所谓的“天覆阵”架势一成,那便是敌军铺天盖地而来的时刻!
果然对面营盘之中传令哨军忽然开始四散奔走,显然是在聚兵升帐了!
与此同时,原本停靠在浿水对岸的数百支舰船,也开始穿撸起锚,船头齐齐对准了西岸一侧,部分兵马已经倾巢而出,竞相往船上待命……
陆鸿虽知情势紧迫,却不得不安慰大伙儿,说道:“不用怕,敌军升帐祭旗、调动舰船,且有一会儿忙活——贺将军!”
贺高一凛,连忙下马抱拳:“职下在!”
“你速派两队人马前往敌阵投降,命令其余大军弃寨急退,粮草辎重全数丢弃,退入城中严守。”
“遵命!”
贺高来不及咂摸这道军令之中的含义,连忙接令。
谁知他刚刚转身要走,却又被陆鸿叫住了:“派去投降的人,务必挑个机灵的……”
贺高愣了一愣,随即豁然开朗、喜动颜色,再次行个军礼,大声叱吼:“职下领命,必不负大人之托!”说罢翻身上马,一溜烟便去了。
陆鸿隔着滔滔江水,望着对面那杆笔直耸立的大旗,在心中默默地道:“朴老将军,可对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