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海军举办过晚宴给督查司接风之后,陆鸿将汤柏等人分别送到客房安顿。
此时大寨东侧寨墙的修缮已经接近尾声,只差几个垛口砌筑成功便罢。那些常年坏朽的兵舍也重新整饬了一番,已经大半都能住人,汤柏就在东南角专门划出来的一小片院落里住着。
年节时他还曾经对陆鸿的调任感到悲观,甚至觉得这个年轻的将军就此算是埋没了,毕竟在大周军界里混的,几乎都知道几个有名的烂军镇是个甚么腌臜光景,这其中就包括平海军。
不过谁也没想到,小陆将军上任刚刚一个月,这个出名的破落军镇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看来正应了徐尚书那句话:浅水困不住蛟龙……
这回朝廷对地方军镇军府的一番大整顿,在他看来也是多半受到了平海军这番变化的刺激和鼓励!
事实上,不仅仅是军务这一块,现在整个朝廷中枢都是暗流涌动,汤柏已经越发瞧不懂,或者说跟不上潮流的变化了……
就在职方司主事冯纲授任调往平海军的时候,他甚至也动过外放地方的心思……
此时汤柏感慨了一通,这才察觉到脚盆里的水有些凉了。他从已经没剩多少热气的木盆里拎出双腿来,用新脚布仔细擦干了水渍,这时房门却突兀地响了两声。
“是哪位?”汤柏没想到这么晚了还有人来拜访他。
“大人可曾休息了?”
是冯纲的声音。
“哦,稍待。”汤柏连忙撇下卷成几道的裤腿,披上袍子,趿着脚边的软底布鞋,快步走到门后下了横闩。
房门“吱呀”一声打了开来,冯纲拱着手恭恭敬敬地站在门外,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眼,面带歉意地说:“学生不知大人已经睡下了,唐突唐突……”
汤柏侧身让了个空当,说道:“不碍的,刚刚洗过脚罢了,进来说话。”
冯纲作了个揖,也侧了半边身子走了进来。
“坐罢。”汤柏指着书桌边的凳子说道,自己则坐在了床沿上。这个冯纲甚么都好,就是太过小心谨慎,哪怕是熟识的同僚之间也是半分礼数都不肯丢下,这样不仅他自己不自在,也叫别人跟着拘谨。
“纪常,在平海军这几日怎么样,工作上还顺意吗?”出于前同僚的关心,汤柏尽量和颜悦色地问了些家常话。
冯纲在凳子上坐了半边,矜持地笑了笑,说道:“一切都好,比在兵部里忙些,不过都是些琐事,纲资质鲁钝,天幸没出甚么差错。”
还是老样子!
汤柏暗地里叹了口气,开始为冯纲担忧起来,他这个性格在文官里还能勉强说得过去,甚至已经渐渐有了一些“恭谦君子”的美名,但是这平海军里绝大部分都是豪迈直爽的军人,今后未必能受得了他……
“纪常啊,我瞧陆将军是个和善的人,似洪大人、范大人也都是忠信耿直之士,至于赵校尉他们那更不用说了,都是热血豪杰,你在这理应如鱼得水啊,不必太过小心翼翼。”汤柏忍
不住点了他一句。
“是,大人的教诲,纲记下了。”冯纲眼神游移着,终于斟酌着说出了来意:“大人,下官是想打听一下,您这回来可是查军匪勾连的案子?”
汤柏眉毛一抖,模棱两可地答道:“也是也不是,你问这些做甚么?“
冯纲敏感地察觉到他在防备着自己,目光不由自主地缩了一下,尴尬地笑道:“也不是……不,只是随便问问罢了!”
汤柏见了他的神情便已猜到几分,板着脸道:“纪常,你还念念不忘李毅的事情?我和你明说了罢,兵部的规矩你是知道的,不论办甚么事,对外都要保密,你如今调任到平海军来,就该好好地将眼下的工作做好,辅佐成了陆将军,今后未始没有一番出路,其余的不该你考虑,你也不必多想!”
冯纲表情一愕,随即蹙着眉不知该怎样答话。
汤柏觉得自己话说得有些重了,便安慰了一句:“世事总是往好的方面发展,做人不能在过去上纠缠,莫生生拖累了大好前程……”
冯纲谢过了他,从房里告辞出来。
汤柏将他送出了房门,看着他的背影在稀疏摇曳的火把光亮中渐渐隐去,这才叹了口气,重新回房睡了。
刚刚出门时,冯纲的心情还有些沉重,因为汤大人误会了他,但是他又无法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