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名市肆监刚走,吴卫便一改颜色,又换做嬉皮笑脸的样子,凑到陆鸿跟前道:“走,老陆,绿杨楼上我给你订了酒席,还叫了几个兄弟相陪,够意思罢?”
陆鸿乜了他一眼,冷笑道:“小侯爷,够威风啊,这阵仗可比我那几个鸟兵强多了!”
吴卫略显尴尬,显然是听出了他话里的讥刺意味,苦笑道:“老大,你这样说就是在打小弟的脸了,我自己都是你的兵,哪里敢在你面前抖乎——再说这几块料跟你老人家的雄兵一比,根本不够瞧的。”
“行啊,转来弯去还是给自己脸上贴金,你他娘的算甚么雄兵了?”陆鸿虽然面上还挂着,心里却被他两记马屁拍得颇为舒坦,气也顺了过来。
吴卫见他口气松动,连忙趁热打铁,屁股对着那几个小子,大拇指朝肩膀后面一指,歪着嘴道:“都怪这几个东西,非要缠着我将‘三大经典战役’都说一遍,一时说忘情这才迟了。”说着装模作样深深作了一揖,“小弟赔罪则个!”
外面传的“三大经典战役”其中两个都是陆鸿直接参与主导的得意之作,这一下算是捧到要害了!
陆鸿撩起袍角虚踢一脚,笑骂道:“他妈的少来这套,老子都快饿死了!”
吴卫急忙在前带路,几个小的在后面簇拥着陆鸿,一窝蜂地挤进绿杨楼的大门。刚刚送陆鸿出门的掌柜见了这波人,立即从账台后绕了出来,二话不说,亲自带着他们往楼上去。跟着几个伙计也放下手头的事情过来,将几位主顾的马匹都牵了,栓到巷子后边的马棚里。
不过陆鸿的迟行没叫他们动手,是小金子在全权照料。
一行人一路拾级而上,径直到了三楼。这绿杨楼虽然开在杂乱低档的闹市区,内里装修却十分考究,梁柱用桐油刷得油光发亮,墙壁上满是华丽的山水图画、飘逸的墨客诗词。
陆鸿瞧了不由赞叹:“这间酒楼外边儿瞧着粗糙,没想到里面却蛮细致。”
本以为吴卫会得意地附和两句,谁知这小子并没有吹捧他找的地方,而是矜持地笑笑,说道:“过奖啦。”
陆鸿一怔,这才明白,原来吴卫就是这间酒楼的东家。
“倒不是我一家的,这店子有三个东家,我只占三成股。”吴卫道,但是另外两个东家是谁,他却没说,八成是不在这群人里头。
那郝掌柜自始至终都不发一言,直到拉开了三楼西北角雅间的屏风门,这才说了句:“诸位请进。”将手一伸,弯腰侧身侍候在门边。
陆鸿朝他点头示意,头一个脱了棉靴进门,并随着吴卫的指引在榻上的长几上首坐了。
吴卫坐定之后,便轻车熟路地捧起菜谱,一边信口点了几个,一边问郝掌柜:“这几个月流水怎样?”
那郝掌柜也是好本事,点菜并不笔录,全凭脑袋默记,同时还熟练地将数月来的进出账汇报出来。谁知吴卫听了,眉头一皱,将菜谱丢给陆鸿,道:“你先瞧瞧有啥爱吃的。”转脸便问郝掌柜,“怎么上个月进项没多,流出反倒多了好几成?”
郝掌柜苦着脸道:“正要找几位东家请示,是不是给计税房的人再打点打点,最近也不知出了甚么风声,咱们原先免去的三分税全都补抽了去……听说大东家的几个铺子都是这般。”
吴卫似乎明白了甚么,又问:“南市的茶庄、米庄也是?”
郝掌柜点点头,道:“不单是咱们家,神都所有商家的税份都提高了半成。不过几位跟咱们过去一样的铺子还是该免则免,唯独咱们家……”
吴卫听了便没再言语,自顾琢磨着事情。
郝掌柜见状便弃了他,绕到陆鸿的身边,静等他点足了菜肴,便告辞下楼去了。
陆鸿见屏风门重新合上,便收起菜谱,笑道:“吴大老板遇上头疼事情了?”
吴卫当即收了眉头,大大咧咧地道:“不当个事儿……老陆,我给你介绍介绍,这几位小兄弟都是在五府里任职的,对你仰慕得很。就是不大成器,最好的也就是个司戈。”说着便指着身边和对面的那几个小子,一一点了姓名。凡是被他点到的都挺胸拔背,端端正正地跪坐起来。
他嘴上说着“不成器”,面上却似乎颇为推崇。
周唐南衙共有十六卫军,其中左右卫总制内五府和外府,五府统领亲、勋、翊三卫(三卫不在十六卫之中),这五府三卫之中不是王公贵胄便是官宦之门,向来是高人一等,且体貌无一不佳,皆是少壮魁梧、仪容整美之士。非权势子弟即使进番三卫也根本没有加官进爵的可能,多数以退番而终。
所以能留在五府里任职的,都是家中显贵之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