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处机见暖轿停在地上,一把拉住杨铁心,匆忙说道:“杨兄弟,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到别处去。”说完一把抓住他的胳膊,运起轻功,飘飘然去了。
穆念慈看杨铁心被人拉走,叫了一声爹,李莫愁却猜到丘处机想法,握住她手道:“妹妹不要慌张,这位道长和你爹爹是旧相识。他们想必是有事情说。等此间事了,你在住的地方等待,你爹爹自然会回去找你的。”
穆念慈遇到今日的事情,本来十分独立的人居然也变得没主见起来,李莫愁说什么她都觉得甚对,心中隐隐有了一层想法——不管什么听李莫愁的都没错。
那暖轿停的妥当,杨康飞奔到暖轿旁边,叫道:“妈!你怎么来啦?”他心里虽然想看见母亲,可还是怒气冲冲的狠狠责骂身边的下人:“你们怎么把我妈惊动了?小心你们的脑袋!”
暖轿里一声柔柔的女声传出来:“康儿,你不要怪他们。”随着话音,暖轿的帘子掀开来。李莫愁见包惜弱和杨康说话,偏偏中间隔了几个人,看不清楚情形。她踮脚伸头,探头探脑,想要看这母子两人相见的情形。
穆念慈看她满脸的好奇之色,十分显眼,扯扯她衣角,示意她不要这么夸张。李莫愁瞧瞧脸上略有尴尬的穆念慈,拉起她手往暖轿边走去。穆念慈本来不想和完颜康多接近,但是被李莫愁半拉半扯,还是到了暖轿旁边。
完颜康正在和包惜弱撒娇诉苦,包惜弱听他说着,柔声道:“康儿,我看也有你的不对之处,都是我惯坏了你,你快点去给那些人陪礼。雪下的这么大,咱们还是早点回去说吧。”
包惜弱说完这话,看见旁边的李莫愁,脸上现出一抹温婉的笑意:“李姑娘,今日的事情康儿多有得罪啦,你不要和他计较。”李莫愁点头道:“我怎么会和小王子计较。对啦,这个姑娘就是刚才比武招亲的姑娘。也是北丐洪七公的爱徒,我的妹妹,王妃看她够不够做你们府上的小王妃。”
此话一出,场中气氛登时大变。完颜康脸色阴沉沉,包惜弱满是好奇,穆念慈的脸则红的要滴出血来,唯有李莫愁悠哉游哉,瞧完这个瞧那个。
包惜弱盯着穆念慈看个不停,见她虽然衣着不算华贵,可是站姿动作,无不透着落落大方,虽然此刻因为羞涩而有些扭捏,但是仍然敢和自己对视,是个能见得台面的人。况且穆念慈的容貌体态都是一等一的,虽然比不上李莫愁,可是也算是百里挑一。
包惜弱想到此处,又瞧了瞧李莫愁,甚是觉得可惜。她本来还想要撮合李莫愁和完颜康,可惜李莫愁对完颜康总是不冷不热的,而且她明里暗里几次打探完颜康口风,也未曾见儿子对她有什么意思。
穆念慈看向眼前的女人,只见她虽然只露出脸庞,可那种雍容华贵的气度一览无遗。这人就是那个坏人的母亲么?生的真是好看,要是她生的不好看,她那个坏人儿子怎么能这么好看?穆念慈一番胡思乱想,脸色更红。
李莫愁看几人面面相觑,都不说话,干咳一声道:“王妃,你看着媳妇儿怎么样?对啦,我这妹妹的爹爹刚才被人叫走了,一时半刻回不来。长姐如母,你看我能不能做得了主,暂且把小王子和她的亲事定了吧。”
包惜弱脸上现出犹豫之色,终于还是摇摇头道:“婚姻大事,岂能儿戏,还是略压一压。”
听见包惜弱这么说,完颜康脸上现出喜色,道:“妈,你也不想我娶这个村姑,是不是?我就知道妈向着我。”
李莫愁和穆念慈闻此都是脸色一变,包惜弱却嗔道:“康儿,你怎么如此调皮。婚姻大事,的确是不能儿戏。所以咱们要好好的回去备礼,这才好向姑娘提亲。”
穆念慈乍闻完颜康的话,只觉得胸口一阵憋闷,恨不得上前狠狠打这小坏蛋两掌,这会儿听见包惜弱的话,心里又隐隐泛起喜悦来。
穆念慈虽然跟着杨铁心行走江湖有些时日,但还是个纯净无比的小姑娘,喜怒哀乐都挂在脸上,李莫愁看她情形,居然像是在这短短的一段时间里就对完颜康有些挂怀。她登时心里感觉怪怪的,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命运?穆念慈爱上完颜康,是非如此不可的么?
包惜弱也喜穆念慈心思单纯,笑着招手让她过来,从头上拔下一根玉钗,交到她手中:“姑娘,这是我心爱的簪子,以后并我那调皮的孩儿一起交给你啦,我这孩儿娇纵惯了的,只望你能多宽恕他点。”
完颜康大惊失色,道:“妈,你怎么能把那东西给她?”
原来那簪子是当年杨铁心和包惜弱成亲后杨铁心买给她的东西。包惜弱后来虽然到了完颜府做王妃,可是一颗心还是挂怀着杨铁心,十八年如一日,这根玉钗从来不曾换过。完颜康曾经给她弄了无数比这名贵了不知多少倍的首饰头面,她都没换下来过。
完颜康虽然不知道这跟钗子的来历,可还是知道那是包惜弱最珍贵无比的东西之一。今日母亲如此对眼前的女人,想来是真的要做他娶这个女人了。
穆念慈接过簪子,心里欢喜无比,握住簪子的手一会儿松开,一会儿捏紧。李莫愁笑着从她手里拿起簪子,插到穆念慈头上,微笑道:“妹子,簪子要插上才好看。”完颜康瞧着穆念慈头上的簪子,脸色阴沉沉,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包惜弱却像没有听见完颜康的叫喊一般,嘴角挂上一抹似喜似悲的微笑,在心中默默道:“铁哥,咱们的儿子终于要娶媳妇啦,我在世间苟活了这么多年,算是盼到这一天了。等我看着他有了孩儿,杨家的血脉有了后继,我就到地下寻你去!”
却说郭靖和黄蓉走了半天功夫,郭靖忽然一拍脑袋:“糟啦,我忘记了重要的事情啦!”黄蓉看他懊恼无比,问起缘由,郭靖说道:“大汗让我来刺杀完颜洪烈,刚才那个人,可不是完颜洪烈的儿子么?我现下还不知道完颜洪烈住在哪里,刚才我应该跟着他回去的。”
黄蓉看他连刺杀人这等机密的事情都告诉自己,显然是把她当作自己人,心中暖洋洋的,微笑着说:“大哥不要着急,完颜洪烈既然是金国有名的人物,他的府邸必定好找,到时候咱们找个人打听一下就是了。”郭靖又拍拍额头,直道自己笨,黄蓉吃吃一笑,郭靖握住她手道:“小兄弟,若是没有你,许多事情我都不知道怎么办!”
黄蓉不动声色的把手从他手中抽出,笑道:“哪里的话!”正说着,忽然看见了两道人影闪过。黄蓉惊道:“咦,那不是那个比武招亲的老头么?”郭靖也回头去看,只看见两道人影闪过。郭靖摇摇头道:“我没看清楚。”
“没看清楚么?那咱们追过去看吧。这个老头怎么和一个道士在一起,真是奇怪啦!”黄蓉说完,和郭靖一起双双追去。
丘处机和杨铁心一直到了城外才停下来,郭靖和黄蓉敛身藏在附近一片长草中,不远不近恰巧能听见两人对话。
丘杨两人停了下来,都只是看着对方,并不开口。丘处机觉得自己亏欠杨铁心甚多,害得他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又对完颜康就是杨铁心儿子之事难以启齿,所以只是看着杨铁心。杨铁心却想着丘处机神通广大,想要让他帮忙寻找自己找了许多年的郭靖,可是又不好开口麻烦他。
“哎!”终于还是丘处机先开了口,他深深叹一口气,“杨兄,当年的事情是我连累了你!”
“丘道长怎么能这么说!”杨铁心大声说:“当年的事情明明是金兵造的孽,丘道长怎么能把罪责揽到自己头上。”
丘处机看他不怪罪自己,更加愧疚,激动的说道:“杨兄弟,你深明大义,可是这件事小道的确推不了责任。你这些年受了不少苦头,令小道情何以堪!”
杨铁心仰天一笑:“这些年也没什么,只是我那杨兄弟的妻子和我郭兄弟那未出生的孩儿郭靖,不知道在哪里。”
丘处机听见他说起郭靖母子,反而不提自己的妻儿,以为他是故意如此,心下更加觉得完颜康的事情难以启齿之极,只好问道:“我看杨兄身边有一个女儿,难道是你后来又新娶了妻子不成?”
“哪里的事情,我心中只是想着我娘子,这些年从不曾有另觅妻子的念头。这女孩儿是我收养的一个女娃娃,我抚养她长大,两人就是比亲父女还要好几分。我一路带着她比武招亲,也是为了寻找郭兄弟的孩子。当年我们曾经立下誓言,生男则为兄弟,生女则为姐妹,一男一女就结为夫妻。如今我浑家已经不见踪影,想来已经是不在人世了。我只盼侥幸找到了我那郭兄弟的孩儿郭靖,就把女儿许配给他,也好慰藉他在天之灵,我这个苟活之人的心,也安生些。”
见杨铁心说的诚恳,丘处机更加心虚无比,脸上也讪讪的。杨铁心如此大义,让他怎么好说她的妻子已经易嫁他人,还是嫁给了金国鼎鼎有名的人物。当年害得他家破人亡,可是金人。
草丛中黄蓉听见他们说起郭靖,咦了一声,凑在郭靖耳旁小声道:“大哥,他们说的那个人,名字和你一样哩。”郭靖嗯了一声,耳朵给她热气哈的痒痒的,略微动一动,想要转过脸去,谁知两人离得太近,黄蓉一个不防备,嘴唇在他脸上扫过,只碰到郭靖的嘴唇,两人四唇相接,转瞬就分开。
一瞬间黄蓉的脸色变得通红,她虽然纯真质朴,从来不懂男女之事,可是女孩儿家早熟,潜意识里朦朦胧胧知道一点,自然羞涩无比。郭靖则懵懵懂懂,心头暗道:“小兄弟的嘴唇真软。跟我的一点都不一样。”
两人这边的小动作自然惊不动那边的人,杨铁心继续说道:“我那浑家性子柔弱,想来早就不在人世了,我也早绝了找到她的念头。只是道长在江湖上消息灵通,不知道有那么一丝半点消息没有,我就是去她坟头祭拜一下也好。只是……哎,乱世人亡,怕是连坟头都没有……”
他说到此处,泪水汪汪,居然哽咽着再也说不出去。
丘处机看他如此难过,终于一咬牙,跺脚道:“杨兄弟,我也不隐瞒你,你的妻子儿子都没有死,还好好的活着!”
杨铁心大惊失色,身子直直僵住,双眼紧盯着丘处机,本来以为死的人居然还活着,这是在做梦么?
慢慢的,杨铁心笑了,从脸上痴痴的微笑,到哈哈大笑,他笑弯了腰,眼里泪花闪闪,边笑边摇头,终于坐倒在地,嚎啕大哭起来:“惜弱,有人来告诉我你没有死,我现在是在做梦!老天真会折磨人,当年一别,咱们早就是天人一方了。这些年来我做梦总是梦见对着我笑,咱们回去了牛家村,我领着念慈,你领着咱们的孩儿杨康,跟郭兄弟一起过得好好的。现在我居然又梦见人说你没死。哈哈哈哈,这是我第几次这么做梦了!”
看见杨铁心如此失态,泣涕泗流,丘处机心里也酸涩无比。他扶起杨铁心道:“杨兄弟,你的妻儿真的没死。你现在也不是在梦中。这些年来他们并没有吃什么苦头,郭兄弟的孩子也快要能见到了。”
听见丘处机如此说,杨铁心摇头道:“你这么说,我更加知道我是在梦中了。这贼老天,可曾怜惜过世人半点。好人不长命,善者多歹途。杀人放火的才能安享天年,荣华富贵!我和郭兄弟一世都不曾做过坏事,怎么能有这么好的命!天公不仁啊!天公不仁!”
丘处机越听越是难过,大喝一声:“杨兄弟,你莫要如此说。咱们还是要辨别公道在人间的,天无道,咱们就替天行道。”
杨铁心被他的大喝声震得耳膜嗡嗡作响,忙掐了自己一把,只觉得十分疼痛,这才知道不是梦里,忙拉住丘处机,满脸欣喜:“我的妻子还活着么?我那孩儿,是男是女?他们现下在哪里?”
他说到后来,喜不自禁,居然狂声大笑起来。丘处机看他大悲大喜,居然隐隐有了癫狂的迹象,忙点了他穴道,将他盘腿放好,令他不能动也不能说。杨铁心两只眼睛犹自灵动无比的看着他,满是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