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兰德完全没接收到太太的讯号,反而津津有味地又跟商檠业夸了几句。
商明宝聚精会神地听着,记下了“微山生命”这个关键词。听上去,他父亲是挺厉害的人。是了,商明宝想起来,她曾撞见过他们争吵,那个男人开着劳斯莱斯库里南来的,言语神色只有高高在上和不耐烦,将向斐然的理想志趣贬低得一文不值。
“原来是他?”
出神间,听到温有宜一句。
商明宝心揪起来,脸色霎白。
商檠业蹙眉不解,温有宜便娓娓提醒道:“你忘了?明宝十六岁时去内地过暑假,不就是跟向大使的外孙女一起?”
伍夫人万万没料到还有这一层前情提要,跟着温有宜一起将目光转向商明宝,听她问:“babe,你刚刚没有认出来吗?”
“不、不是啊,”商明宝故作镇定摇摇头:“夏令营都跟随宁——就是向大使的外孙女一起,没有见过别人。”
这很合理,因为除了极了解底细的,谁又能想到向斐然是跟爷爷一同生活的呢?短短十五天,要碰上的机率太低了,是天说了算。
商明宝知道自己不擅长撒谎,于是便低下头来,若无其事地拿刀叉切起眼起这碟冷盘里的鳕鱼,嘟囔着说:“你们当时都瞒着我,我都不知道那个爷爷是这么厉害的外交官呢。”
温有宜笑了一笑:“随宁爷爷是什么身份,跟你们之间的友谊又没关系。”
不过,温有宜对向家确实也不熟悉,向联乔是商伯英的忘年交,明宝去夏令营一事也是商伯英牵线搭桥的。随着老人离世,渐渐的便没有什么走动了,只剩逢年过节例行公事的慰问。
如果向联乔曾将向微山介绍给商檠业,那两家之间的关系自然可以维系至下,但向联乔没有这么做,可见他确实是一派清廉正直。
“那个斐然哥哥……看着挺好的。”商明宝将鳕鱼肉送入嘴中,咀嚼一阵,将它和心跳一起咽回肚子里,“好年轻啊,看着。”
这回是伍夫人主动回答了:“比你大五岁呢。”
她说完,深感懊恼。不应将商明宝拿来对比的,意图太明确了,倒显得她迫不及待。
商明宝慢慢地点点头,像是若有所思了一阵,垂着眼睫:“算起来好像跟二姐差不多?比二姐小一点。妈咪啊,”她看向温有宜:“要不要介绍给二姐?博士对博士,应该很聊得来吧?二姐总说他们实验室歪瓜裂枣的,向博士就长得很好啊。”
伍柏延听了半晌,无声地冷笑一下,脸上挂起嘲弄。
如果温有宜觉得这是个好主意,或者是值得商榷、考虑一事,那就代表斐然哥哥的身份是可以的……那她就可以摊牌了,结婚时让二姐坐主桌!
哦,他是不婚主义,她又忘了。
乱七八糟的心思,在温有宜握住她手的动作中戛然而止。
“傻孩子。”她笑意温柔,但目光沉静、意味明确:“都十九岁了,怎么还这么童言无忌呢?”
商明宝机械性地抿了抿唇角:“我只是随便说说……”
伍夫人和伍兰德都笑着为她解围,正巧佣人前来上今晚的第一道热盘,商明宝展开餐巾,借着擦嘴的动作将笑僵了的唇角放平。
一顿饭吃得前所未有的累。
她看了好多次手机啊,偷偷的,可是向斐然没有找过她。
他铁了心要让她度过一个没人打扰的愉快夜晚。
用完餐,伍兰德邀请他们前往他的酒室。
他特意夸了商明宝送给伍柏延的那两支酒,并说他刚好也收藏了那个年份另一家酒庄产的,今天刚好可以一品不同风味。
商明宝疲于应付,脸上的笑模糊而僵硬,像被融化的蜡。伍柏延在这时候爆发出纨绔脾性,散漫地说:“你们喝吧,这节目太闷了,我跟babe出去透透气。”
伍夫人骂他没个整形,温有宜笑道解围:“十八九岁的小孩子,可不是觉得我们没意思,让他们去吧。”
伍柏延绅士地为商明宝披上自己的西服,在她耳边悄声说:“别拒绝,我带你出去。”
接着笑笑,“伯父,伯母,晚点我再把人还回来。”
一出酒室,商明宝就迫不及待地捻开晚宴包。
从看手机前的魂不守舍,到拿出手机的焦急期待,再到结果揭晓时的失落茫然,她的变化太明显,像一条渐变的色彩一帧一帧地演绎在伍柏延眼前。
他一把将手机从她手中抽出:“商明宝,你就这么喜欢他?”
“还给我。”商明宝冷冷地看着他。
伍柏延受不了她看敌人一样的目光,舌尖顶了顶腮,将手机递回去时,反而无所谓地笑了一下:“别这么看我,我又没拆散你们。”
十八岁,心狂的年纪,为她能屈能伸起来。
他让佣人取来车钥匙,又为商明宝披上大衣:“走吧,想去哪?”
商明宝不说话。
伍柏延渐渐觉得自己心里那根能屈能伸的弹簧被压到底了。他吸了口气,点点头:“带你去见他?”
她是借了伍柏延的借口才脱身的,绝不能坐自己家车走,否则很难解释。事已至此,她只能上伍柏延的车。
伍柏延一坐上跑车就在中控翻出烟盒,咬进嘴里含糊道:“地址。”
商明宝不知道向斐然在哪里,她只是凭直觉地报出了西五十六街的地址。
也许他心情不好,会在那里……抱万分之一的侥幸期待,期待她。
车灯破开夜幕,沿着莱辛顿大道往南。
等红灯时,伍柏延在车载烟灰缸边掸掸烟灰:“你知道你母亲为什么认为向斐然不可以。”
商明宝冷漠地说:“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