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人,个个鸱视狼顾,其气势甚至连北地来的那些刺客都有所不如。
好在他们只是盯着,却没有动手,否则此时的任典史,大概连连惊慌的情绪都永远不会有了。
但是,除了惊慌,自己已经啥都做不了。
不能去向应录判求助,不能提醒那些刺客逃离,甚至不能去县衙里抹灭一些可能对自己造成不利的证据。
这辈子,大概是已经走到头了……
站在广府学宫书房之内的景子愿,从来没想过,自己竟然有一天,会有胆子如此执拗地面对自己的尊师。
而秦学正更是没想到,这个一向乖巧的学生,竟然会让自己感觉到如此的困扰。
甄鑫之事确实是自己判断有误,也做了一些略显偏颇的举措。可是他被判死刑,终究也不是自己的错啊!
“我跟你说了很多遍,如今什么都不做,才是最好的选择!”秦学正满脸疲惫地说道。
若非暗室亏心,秦学正根本不会有如此耐心地跟景子愿解释。
这世上,哪有老师跟学生认错的道理?
“学生不敢要求老师做些什么,但是甄公子被判入狱,其因毕竟是源于米家娘子。此事,总得有人出去承担责任。”
“你想作甚?想去顶替甄鑫服此死刑吗?”
景子愿苦笑着答道:“若是可以,学生倒是愿意替他服刑。”
“愚蠢!你要知道,你不是为了你自己活着!你我身上,承载着大宋三百年最后的余光。我们是大宋最后的希望,我们早已经没有资格去决定自己的生死!”秦学正恨铁不成钢,颌下灰白胡须,几欲竖起。
景子愿黯然说道:“子愿愚钝,跟随老师数十年,却未学得老师的皮毛……”
秦学正摁下躁动不安的胡须,悠悠颔首。
还是自己的学生,了解自己!
“是以,学生今日斗胆,就此拜别秦师!”景子愿说着,轻掸长衫,跪倒在地,对着秦学正恭恭敬敬地叩起头来。
“你,你想干什么?”秦学正一蹦而起,脸上再没有丝毫的疲老之态,只有满满的惊骇。
景子愿坚持叩完三个响头,站起身,叉手而礼,“还望秦师谅解,此后,学生再也不能侍奉左右了。秦师之恩,只能来世再报!”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你这样,只会让局面更加难以收拾!”秦学正又开始了愤怒。
“学正大人,才学渊博,景某如高山仰止,此生望尘莫及。然,学正有一看家本事,却是吾久怀草蔺。”
这逆徒已经称自己为学正,而不是恩师了!
秦学正强压住心中的不快,“说来听听。”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嗯?”
“为了光复故宋,学正大人自陷敌营十余年。明知故宋大势已去,人心不再,却依然忍辱负重,绝不轻言放弃。此乃,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秦学正疑惑地看向景子愿,他这是夸我还是骂我?
“是以,明知我此去,也许根本帮不了甄公子。也许即便舍去我的性命,依然于事无补。这也一样的是,知其不可而为之!”
景子愿再次长揖,转身,在秦学正难以置信的目光中,孑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