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两人一车便从东雁翅城一直奔到了北城的录事司衙门。
街边开始有往来行人,烟火气也渐渐在半空之中弥漫。
衙门之前却是一片冷清,只有两个衙役半蹲在紧闭的门外,相互依偎地笼着袖子打盹。
“你去敲鼓吧。”乌坚巴驻着独轮车说道。
“啊?为什么要敲鼓?”和尚抖着身上的袈裟,后背已被汗水浸透,凉风一吹,让他禁不住地打了个哆嗦。
乌坚巴扔下车把,独轮车歪歪扭扭的便要将车上的尸首倾倒。和尚赶紧抵着车子,扶住车上的尸首。
“嗵!”的一声,衙门前的登闻鼓便已被擂响。
街上正在打开店铺的一些伙计,好奇地驻足而望。
衙门前的两个衙役被惊得一蹦而起。
扶着独轮车的和尚,却怔怔地看着再次举起擂槌的乌坚巴。
“嗵!”又是一声震响。
“谁,谁在那敲鼓?”两个衙役怒吼道。
回答他们的,是第三声震耳欲聋的擂鼓声。
衙役大怒,各自摸出一根水火棍,冲到鼓前,骂道:“哪来的野秃驴,竟然敢在这胡乱敲鼓!”
乌坚巴把擂槌放回鼓架,回身说道:“我要自首。”
“自首?自你娘个首!自个首还要敢敲登闻鼓,我看你这是在找打!”
登闻鼓,又称堂鼓。摆在县衙之前,理论上是为了百姓有紧急冤情时所用。一旦擂响,县衙长官无论是睡觉还是在吃饭,只要人在县衙,就必须开门审理。
这谁能忍?
因此,只要有人敢敲鼓,都会被县尊打一顿再说。
当然,若真的发生盗贼出没或是有人谋反的紧急事件,敲也就敲了。可是这和尚为了自首竟然还敢敲鼓?
衙役甲举起水火棍,照着乌坚巴的双腿便扫了过去。
“打不得!”边上的和尚大惊,叫道:“差爷,千万打不得!”
“吔?”衙役甲停住水火棍,斜眼看向和尚,“你们哪个庙里的,还有我打不得的和尚?”
“差爷息怒。”和尚合掌而礼,说道:“贫僧是福田寺的知客长老慧川。”
福田寺,原名新藏寺,始建于南汉时期,是广州城内如今唯一的寺庙,香火甚旺。
宋元之际,南方丛林被焚毁无数。只是当时新藏寺主持寻得机会,在广州城彻底沦陷之前便投靠了北方的临济宗,才让整座寺庙得以保存。
入元之后,汉地佛教分为禅、教、律三派,以禅宗居首。其中曹洞宗与临济宗则是禅宗传播范围最为广泛的两个派别。
当年,忽必烈还在潜邸之时,临济宗的海云印简便与其相识交往。
海云印简的弟子子聪,在被忽必烈招用之后,改名为刘秉忠,成为忽必烈定鼎中原的最关键幕僚。刘秉忠去世之后受封常山王,谥号“文正”,是元代唯一一个位封三公的汉人。
正因为出了这两位大佬级人物,临济宗才能肆意发展,并获准跟随元军南下,在江南迅速扩张。
这不仅受到军方的默许,也受到了朝廷的大力支持。
只要有香火,和尚大体是不愿意造反生事的。对于他们来说,无论朝代如何更迭,这个国家的主人是汉是蒙,菩萨终究还是那些菩萨。
大力发展宗教的势力,以信仰的力量来抚慰南人国破家亡的愤恨,这比利用投降的文臣武将来安抚民心更行之有效。
这也入元之后,无论吐蕃的藏佛、草原的萨满、西方的聂思脱里(基督教)、还是木速蛮(绿教),以及摩尼教,都可以获准在大江南北传教的根本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