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小童一哭一闹,花圃深处有人轻轻咳了一声,朗声道:“你们这两个家伙,不知深浅,贸然出手,已是不对,出手不中,放泼耍赖,更是无理,休要指望我。”
声如黄莺般清脆,年纪听来也是甚轻。这几句话中,更是蕴着一种特别的味道,叫人一听之下,就似心中有万般苦恼,也会尽数放下般,六只手傻傻站立,不禁竟听得痴了。
两小童对视一眼,无可奈何的爬起,那声音又响起道:“小拂,你把松子放回原处去。”
小拂愕然道:“二爷,我没拿松子啊,您老不要冤枉我啊!”双手一摊,表情生动之极,气愤中挟着委屈,连身边的六只手看了,都生出同情之心来,忍不住叫道:“这位先生,他是冤枉的啊,要不我帮他作证?”
那声音一声轻笑道:“可笑!你刚刚鬼鬼祟祟,有路不走走墙边,定又是偷了你师公的点心,你和人动手,那点心定是被你放入怀中,能放入怀中,不能塞入嘴里的,不是松子还能是什么?”
小琴转头冲小拂做了个鬼脸,小拂暗暗冲那声音的方向伸伸拳头,却不料那声音又道:“你又遭我说破,想来定是不服,你手中没有拂尘,这次伸的是右手对不对?”
小拂愕在当场,灰溜溜道:“二爷,我知道错了”虽是些许小事,那人又未亲见,但三梳两理之下,却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整得明白无误,实是个拆谎专家。
那声音又朗笑道:“知道错了就好,既是如此,那松子你也不必归还,来的那客,若是俗人,即送他出谷,若是雅人,叫三爷打理罢,我睡去也!”
六只手急叫道:“我是雅的!雅的!”不想他就是再雅,里面却再无应声,只有微微轻鼾之声,隐隐传来。那人说了个睡字,居然就真个睡去了。
小琴小拂两个自地上捡起拂尘与钢戒,小拂歪头看看六只手,六只手心中顿时发毛,就凭自己身上这些个破洞,能雅到什么地方去?喃喃道:“两位,你们”
正要说点好听的,小拂挥挥手道:“少来套近乎!按说呢,像你这样儿的,外面一抓一大把,必然是个俗的!”
六只手嘀咕道:“我是雅的啊”依他性子,本来定要辨白一通,但听那小拂话里,好像还有下文,稍稍表白了一句,也就立即住嘴。
小拂自鼻子里面嗤了一声,上上下下再打量他两眼,失笑道:“就你还敢说雅?上回来一位,胡须理得一分不乱,身上那衣服,看上去都像镶着龙,他都自称俗人,你还敢吹?我看哪”乜起眼来再看看六只手,拉长了声调卖起关子来。
六只手抹抹头上冷汗,紧张道:“什么什么!”送出谷本来倒是求之不得,但谁知是真送到谷外面,还是往来路上一推了事?外面那群罗喉鬼,凶得让人腿肚子抽筋,万一给送到它们身边去,还不得给活活吞了?
小拂得意道:“知道怕了吧?还说不说自己雅了?”
六只手小鸡啄碎米般点头点个不歇,小拂老气横秋道:“本来你这样了,一定是扔到谷外去,但看在你刚刚替我说了句好话,这样好了三爷!有雅客到!”
这地方的人还真是怪,叫一个,出来一个。小拂这一喊,花圃里面又有一个人高高的应了一声:“请进来!”这声音与刚刚那声音腔调间极是相似,但却少了那种让人神清气爽的味道,看来这位三爷与刚刚那位二爷,倒像是兄弟两个。
果然是好心有好报,六只手暗暗发誓,回头下线后,再遇到公寓楼门口那要饭的,一定得请他好好吃一顿,堆起一脸笑道:“多谢!多谢!不知刚刚那位二爷,姓字名谁啊?”
小琴在一旁听得不奈,瞪眼道:“你管他叫什么!叫他军爷就是了!”
军爷?六只手在脑中仔细盘算了一气,只是挖空心思,实在是没听过有这号人物。正想得出神,小拂探手在他肩上一推,不耐烦道:“真是多话,走吧走吧,到里面去!”
三人绕过花圃,果然里面一棵大树荫凉下,正端然摆放着一张躺椅,躺椅之上,施施然向内侧卧着一人,一手托腮,发出轻轻鼾声。六只手使劲儿看了他几眼,却总也看不到他相貌,再看一看,忽的脑中闪出一丝错觉来,竟觉这人的卧姿之下,隐含着一种君临天下、睥睨无双的无敌气势!正对着六只手的后颈之上,竟似有鳞片般,光芒一闪!
六只手吓了一跳,揉揉眼睛再看,那颈上分明光滑晶莹,圆润如玉,哪里有半分瑕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