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扫了下弦,一串华音应射而出:“不如这样,我出一题你出一题,岂不公平?也免得天下人说我以男欺女!”
他说“以男欺女”四个字的时候声音特别响,底下众人立马哄笑成一片,他居然还洋洋得意地朝台下拱手,对我满脸的鄙薄之色。()
不知是哪些人在浪笑着瞎起哄:
“白公子,胜负可有甚彩头?”
“若是沈姑娘输了,不如解开面纱让我等一睹芳容如何?”
“哈哈,妙极,据说天音公子有沉鱼落雁之容啊!”“依我看,若是沈姑娘输了,干脆以身相许给白公子得了!”
我气得面红耳赤,白玉堂却笑得乱颤:“如此甚好,正合吾意!”
吞了口唾沫,我赶紧沉声打断这些淫词浪语:“既如此,你我就各出一题,胜当如何,负又当如何?”
他敛下满脸的浮夸,郑重其事道:“若我胜,你就得嫁给我,做我的偏房!”
台下闹成一团。
我深深地凝了他一眼,心说你羞辱我羞辱得还不够么?顿了顿,我摁住那些撕裂的陈疮,放声大笑道:“好!可若是你输了呢?”
不知是谁立马高声接腔:“那还不简单,让白公子给沈姑娘做偏房呗!”
四下里顿时集体哄然失笑!人人都是一副擦亮眼睛等看好戏的样子,连我那些朋友也都在强忍着笑,王拱辰更是差点没笑趴地上去了!老臣们全是笑吟吟的,这回连皇上都忍不住莞尔,我们家那几个也跟着笑弯了腰。
我完全有理由相信刚才那接腔的人肯定是白玉堂搞来的。
晏大人终于忍无可忍,大声斥责道:“玉堂休得胡闹!圣上在此!”
众人又静了下来。
我强按下心头的痛,脸上估摸着正青一阵白一阵呢,白玉堂拧眉问我:“你想要怎样?”
看着他,拿匕首捣弄着我的胸口,我居然想笑:“可惜,我对你没兴趣。”
他脸泛起青,语气尖刻:“你以为能胜过我?”
我横了他一眼:“废话少说!若我胜了,这张‘塞外雪’就得重新回我沈家的门!”
四下声息全收,我和他,两人击掌一拍,这斗琴就开始了。
“你先出!”
“你先出!”
居然跟他异口同了声,我不悦地拂了他一眼挑衅道:“若我先出,我怕你连一场都挺不过去呢!”
他不上我的当:“如此,在下就承让了。这一场,我弹曲你来打拍,只要你的拍子能跟上我的曲子,就算你赢,如何?”
“一言为定!”
他的曲子开始极慢,弹的是凤求凰,曲境极美音色动听,我跟在他的音节后单手拍起了江南月右首的暗箱:他的旋律轻,我的拍子就轻,他的旋律重,我的拍子就重,他快我快,他慢我慢。
紧接着,他开始变调,不停地切曲,时快时慢,忽高忽低,听得人头皮发麻;我紧跟在他后面,不紧不慢敲着。
我很想报复,一个机灵,在某个无意的对视中,我盯住他的眼睛,黏上他的心神;慢慢地,他被我的眼睛所吸引,竟看得痴醉起来;然后,我开始一步步掌握主动权,利用节拍的快慢偶尔急速连拍,诱使他的音律反被我的拍子牵着走。
正得意着,他猛然一个警醒闭上眼睛不再看我,曲子弹得飞快,手指在弦上跳得眼花瞭乱,我暗自心惊:他的技艺丝毫不在我之下。一分心拍子差点被他甩掉,忙闭目也收敛起心神,跟在他的音节后奋力急追。
弹了许久,我的拍子一直像影子般缠住他的琴弦紧追不舍,他有些沉不住气,双手连弹起来,混同着我“嘭嘭”的节奏,音节掺搅在一起密集如雨;而后,他竟开始同时弹两首曲子,还是一首快一首慢,一首重一首轻的,两相交错根本让人摸不着头脑。
我心下更惊:原来他的琴技到了如此高超的地步!当下集中耳力,也用上双手左右拍打,寸土不让。
他琴声一滞:越发拼出全力,抑扬交错。
我们不约而同地对视了彼此一眼,收下先前的轻视,再各自闭目抢弹起来。
我几次试图打乱他都没有成功,手心全是汗;他也频繁地想要甩掉我,旋律越发变幻莫莫测。
一直斗得难解难分,他加深起指力,在弦上注入内力,那弦发出嗡嗡震鸣混淆音律,差点把我甩脱;我忙将江南月敲重,江南月陪我多年,与我相当默契,一收到指示马上“轰嘭”起隆隆声,震得他耳朵发慒。
斗了半个时辰,随着八王的一声令下,我们同时收了手,判了个平局。
八贤王揉了揉耳朵:“你们再不停,我们的耳朵就要聋了!天音,下一场你还是弹些曲子吧,让我等也有幸聆听些仙乐。”
我悄悄将手藏到琴案下擦了把汗,再抬头时他的脸色比之前明显柔和了许多,收了些许薄鄙,竟带出几分对我的欣赏之色。我扭过头不想看他:“这回不用你打拍子,我也不弹多,就一曲!只要你能从我的曲中走出来,反将我震醒,就算你赢,如何?”
他两眼登时放光,十分来劲:“好!久闻你有魔音之名,可是要弹你沈家的独门绝曲牵魂令?玉堂洗耳恭听,当真要请教一番!”
台下一众兴致都被调得老高,谁都知道,这曲牵魂令我是从不轻易对人弹的,这几年来,我还从未在外人面前演奏过。
我对八王爷大声道:“王爷,麻烦您传个声下去,凡是胆子小有心脏病的必须退场。”
撤掉一些妇儒老弱,八王兴致勃勃地对我说:“天音,本王念此曲久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