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然明白为何这群自少年起就服侍着自己的姊姊们对莞世子的印象会如此之好,更明白自己为何独独对莞世子另眼看待的原由──
#x5c3d#x7ba1他同样知晓,从不出一兵一卒,丝毫没有立过任何战功,却以强大财力作为大邹帝国奥援而受封为王,号称“天下财库”的未来莞王姜穹鹰,商人本色的他,所作所为绝不会像姊姊们想的那样单纯
但只要这群命运乖舛,却乐天知命的姊姊们那么认为,他就会让她们那么认为,毕竟由他九岁起,这几位因各有残疾而无法婚嫁,甚至没有归所的姊姊,就一直这样陪伴着他,日日忍受外族人的所有异样目光,无怨无悔、不分昼夜地为他纾解不适
“蒙哥儿,姊姊们其实只是开玩笑,我们根本不在乎他人同不同我们打招呼,只要您能成长为一个独当一面的主公,带领我们族人走出自己的路,姊姊们──”
听到蒙赫图的话后,怎么也没预料到他会说出这番言语来的女子们,眼眶一个个缓缓轻红了。
“我在乎。”一把打断女子们的话,蒙赫图由浴桶中走出,手一挥,谢绝了她们的服侍后,静静走至内室更衣。
他当然在乎,否则他也不会以二十岁的弱冠之姿,与这群毛都还没长齐的十五、六岁少年,一起待在这令他浑身不自在的世子学苑里。
巨兽族人,一直都是单纯而又乐天知命的草原民族。
他们悲伤时就痛快的哭,快乐时便畅快的笑,一个个全是直肠子,想到什么说什么,想做什么做什么。他们射得下飞得最高的鹰,骑得了最烈的马,驯得服最凶恶的猛兽,甚至跟所有兽类做朋友。
但三十多年前,在大邹帝国崛起,并欲将版图拓展到那片翠绿草原上后,他们的族人却困惑了,困惑人与人之间为何有那样大的不同,更困惑那些身穿精致衣衫、炫目战甲,看着白白净净的人们,为何手中的武器竟不是指向威胁人们生存的猛兽,而是对着他们。
巨大的文化冲击,让巨兽族人一时间遗忘了自己的信仰与生活方式,他们开始穿上柔软的衣服,小口吃肉,小口喝酒,他们不再在辽阔的天地间逐水草而居,而是被群集在一个美其名为保护区的小小城池中,并且手中的武器不再对着猛兽。
几十年过去,当天变得好远,草的香味变得那样陌生时,巨兽族人终于发现,他们还是喜欢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喜欢劲风狂沙拍打在脸上的畅快,更喜欢他们那个以蓝天为穹顶,以绿茵为床榻的“家”
但他们却再回不了家,因为巨兽族人成了被大邹帝国豢养的看门犬,而他们的草原,成了大邹帝国与西山列国的峰火战场
蒙赫图的姆爹,从不曾入过城。
在其余族人纷纷想成为一个城里人时,他让他们成为城里人,自己则与一小群热爱自由之人继续在草原上漫奔,在城里的族人因备受真正的城里人歧视而不平时,他毫不迟疑地披上铠甲,抡起长枪,以血汗为他的族人换取荣光。
在他的族人终于认清哪里才是自己真正的家,日日想念家乡而哭泣时,他虽一语不发地继续背负着“琅王”之名,为大邹帝国四处征战,却也同时开始一步步暗地计划着如何带领族人重回草原。
自小在草原生长的蒙赫图,在姆爹的身教言传之下,是一头最慓悍,且最热爱自由的草原之狼,然而为了姆爹的计划,为了巨兽族的未来,他不得不背负着琅世子之名,来到这个普遍存有“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保守学苑中,领略着何谓歧视、何谓排斥、何谓次等民族的真谛。
对他而言“琅世子”三字只是一种耻辱,但他深深明白,在他们族人有能力回家之前,他必须默不作声地与这耻辱共生,直到机会到来的那一刻──
巨兽族人真正回家的那一天。
“鹰弟,这张面具我以前没瞧见过呢!”
坐在门前高挂着“莞世子别苑”牌匾的高雅、舒适院落内室里,把玩着手中那张栩栩如生的人皮面具,姜穹音笑望着坐在自己身前,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双生弟弟──姜穹鹰。
“以前的面具老弄得我们脸上发疹子,所以这回我特地请人做了这个。”望着姊姊发亮的双眸,姜穹鹰笑得温柔。
“嗯,真的呢,舒服多了。”将人皮面具戴至脸上,姜穹音瞬间便成一个八字眉、鹰勾鼻的精瘦男子,可她澄静的双眸看着弟弟时,依然明亮如星。
正当姊弟俩边喝茶边聊天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轻鼓声,但由于两人聊得正欢,压根儿就未曾注意。
“世子,午课开始了。”
此时,一名年约二十四、五岁,一直安静站在两人身旁的男子开口了。
“嗯。”听到这话后,姜穹鹰又轻啜了一口茶,才徐徐起身轻笑道:“那我出门啰,小音。”
“鹰弟,若身子感觉不适,千万不要硬撑。”
将弟弟送至门外等候的轿前,戴着易容面具的姜穹音还是不忘低声叮嘱着,就算轿子起程后,依然没有移开目光。
今日,前去聆听午课的人是姜穹鹰,虽然他长时间卧病在床,然而只要可以走动,他总会想法子出门透透气,而每当这个时候,姜穹音便理所当然地将身分还给弟弟,待他回来后,两人开心的同床而眠,聊着各种有趣的事。
“符哥,麻烦你了。”
许久许久后,待轿子都看不见时,姜穹音才终于回身。
她说话的对象,是那名一直站在她身后的阳刚、内敛男子──符君国,因为他是除自己双亲外,唯一知晓她姊弟秘密,且自九岁起,就一直守在他们身旁的忠心贴身侍卫,是他们最信赖的兄长,更是他们唯一的挚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