鬣狗一动不动地靠在蓄水池边,轻促地喘息着,脸色枯槁灰暗,看上去就像一个会呼吸的死人。他怔怔望着那朵小小的雪花轻盈落下,插入血泊之中,一时竟恍若如梦。
纷纷扬扬间,一朵接一朵的雪花四散飘下,安静地飞舞在蓄水池的周遭,所笼罩的,就只是这一小块空间而已。
“喀哧哧”一阵金属轻响传来,硕果仅存的几个暗夜杀手突兀之间身躯溃塌而下,整套连甲在突然失去躯干支撑之后,空荡荡地坠向地面,战栗着缩作一堆。甲胄之下的地面上,缓缓流出一滩滩清水。而它们的主人,似乎就此消失无踪。
玛雅身形不动,双足疾点地面,整个人仿若轻烟般急速掠出这片小型广场,隐在远处惊疑不定地观望。她的周身隐隐布上了一层淡紫色光华,而青铜面具之上,却已被悄然腐蚀出无数孔洞,直如厉鬼般狰狞可怖。
几朵雪花飘落到鬣狗裤腿上,急速融化渗进。冰凉彻骨的极寒感觉直从腿上传遍全身,微微打了一个寒战,这白净清秀的年轻人站起身蹦达了几下,连连向手心呵气。
“冷啊!冷死我了!咦?我他妈怎么又能动了?”戈尔森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满脸疑惑之色。
鬣狗亦是一怔,望着纷纷站起的猛虎队员们,他伸手接住了一片盈盈飞舞的雪花,神色变得若有所思起来。
安东尼奥刚一起身,就直奔向西北方。这个内敛沉默的老人面上,隐隐带着焦虑忧急的神色。
鬣狗偏了偏头,两个猛虎队员跟了上去。片刻之后,将杨灭架了回来,安东尼奥手中紧执的,是他的那杆长枪。
“你怎么样?能动吗?”鬣狗低声问道。
杨灭脸色煞白,额上密密地布着一层细汗,说话声细微无力:“差差点就死了,突然胸前一麻,就开始喘不上气,全身发冷,没半处能动的地方。刚才飞来一只小虫子,硬钻进我嘴里,渐渐就有了力气,人也暖了过来。我没事,喘一会就好。”
鬣狗思忖了一会,断然道:“列佛卡,克勒耶夫,你俩护着杨,我们现在就走!”
望着猛虎队员们有条不紊地后撤远去,玛雅依旧隐在暗处不敢稍动,竟是连呼吸,也刻意压得轻缓下去。这个清傲孤高的女子,此际全身俱已被冷汗湿透,冰凉粘腻的内裳紧贴在肌肤上,更是令她簌簌而颤。
天上那小小的白色精灵已不再纷落,目光触及间,除了尸体血泊中仍有极少数尚未融化的残留外,这匪夷所思的景象正如它来时一般,寂然之间消失无踪。
玛雅的心中,除了巨大的恐惧之外,更多的则是惶然。这一片突如其来的小范围降雪,轻易破解了她的“迷颜醉”不说,更是同时将剩余的暗夜杀手一举尽歼!作为那片大山中走出的毒术修习者,她自是十分清楚,看似四散乱坠形色雷同的雪花,实则由两种截然不同的内质构成。而它们,竟如同有了生命一般,能够自行辨别敌我!那名看不见的敌人,用毒手段之精深巧妙,已近乎于神迹!
时间一分一秒悄然流逝,四周安静得可怕。密密麻麻的尸体交错重叠,僵卧在凄艳的血红中,狞如修罗地狱。
突兀间,镇外极远处,隐隐响起的警笛声传来,划破了死一般的寂然。玛雅咬牙轻抬双手,周身已是蒙上了青黄蓝三种完全不同的光晕,青铜面具在这荧荧斑斓映照之下,更是显得诡异莫明。
低低的风声响起,她身形疾展,足不点地般掠起,一袭黑袍被急速划过的气流向后扯动,飞舞不休。整个人在月色下仿若一只轻盈灵捷的寒鸦般,急速投向远处。
阿里尔菲镇横向范围极阔,片刻之后,玛雅已是疾行到了北端。她的速度已经被恐惧逼发至了极限,身形之后竟是卷起了一道淡淡烟尘。将出镇北口时,玛雅突兀一个急停,双足轻点落地,面具深处的目光中,渐渐流露出了强烈的惊骇。
她正前方的地面正蠕蠕而动,极其缓慢地向上隆起,龟裂,似是有物欲破土而出。稀稀簌簌的土粒滚落声中,一株青茎碧叶的兰花,骄傲地,倔强地探出了身躯。微微颤动中,白玉般晶莹的花蕾盈盈怒放。狭长剔透的瓣叶之上,夹杂着几丝殷红之色,凄美艳绝,不可方物。
清新淡雅的幽香,悄然无息地充斥了整个空间。小小的一朵兰花,竟宛若天堂之蕊般光芒万丈,就连那弯明月,在它的面前,亦是黯然失色。
玛雅身躯上的三重暗芒瞬间泯灭,嗓口微甜,一道血箭从樱口中急喷而出。她的满身毒技,似乎在这一刻,已被完全压制摧毁。
“谁?是哪一位高人?”玛雅颤声道,双手连动间,一层又一层的淡光在周身亮起,但又随即无声暗淡。
微风袭来,那株兰花轻轻摇曳,盈动俏然,似是在静静地子着她。
玛雅只觉得遍体如蛇行蚁走,麻痒难挡,一缕阴寒之气渐渐缠绕了心脉,呼吸已变得急促紊乱起来。她低低喘息几声,忽用极其娴熟流畅的苗语道:“是金花的人吗?同为黑角一脉,又何必赶尽杀绝?!”
花香渐浓,沁入鼻端,直欲令人心神俱醉。玛雅闷哼一声,无力地向后连退几步,面具之下鲜血狂涌,身躯颤栗不已。
“金花,金花”玛雅低念几声,语气怨毒刻骨。她缓缓抬手,牙关徒然紧合咬破舌尖,一抹赤中杂碧的血液喷上掌心,整只手掌徒然乌黑发紫!
淡淡的黑气自玛雅掌缘腾起,逐渐变得浓烈浑浊,空气中顿时腥气扑鼻。她咬牙抬手,急插入自身侧腹!血光暴现间,整个人身形一闪而没,疾射入茫茫夜色中。速度之快,竟是与先前判若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