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萨呆坐在饭桌边,看着仅有的一盘熏兔肉一碗粑粑发愣。
新任大祭祀这几天的日子实在是过得苦不堪言。由于隔代长亲都已经过世,自凤凰儿六岁起,他的饮食起居便由女儿自告奋勇一手打理。金萨心疼女儿,无奈族中大小事情都要土司经手定夺。他又身为侗中的使毒高手,闲暇时大多被长老们拖去研发毒术,实在是半点不得空闲。
所幸凤凰儿年纪虽然幼小,但却极为自立懂事。她自挑起家务以来织布洗染,烹调酿酒这般生活中的点点滴滴都是向寨中成年苗女讨教而来。她聪慧伶俐,到了七岁时一手厨艺在寨子里已经是无人能及,更酿得一手好酒。惹得侗中几个好酒贪杯的长老有事没事就来土司大人家蹭饭,美其名曰:毒术切磋。
几天来凤凰儿终日无精打采,每天雷打不动地只烧两个菜了事。盐巴不是放多就是不放,家中米酒早就被喝得点滴不剩,她却连眼皮也不抬一下,只当是没看到。金萨被女儿服侍惯了,一下子生活“质量”大幅跌落不由叫苦不迭。
自从那天晚上女儿不见了那个莫须有的小伙伴后,便把火出在了自己头上,说是让自己给吓跑的。想到这里金萨不禁苦笑。或许,女儿并没有象表面上看上去那样老成坚强,毕竟她还只是个十岁的孩子。在她的心里,也是渴望着友情的吧。
白水河畔,凤凰儿提起裙角赤足走在浅滩上,踏着光滑圆润的鹅卵石逆水而上。她今天没有盘头,而是任由乌黑的长发披在肩头散在颊旁,如不食人间烟火的精灵般清秀出尘。
果果显然没有鉴赏美女的眼光,它远远跟在小主人后面,只是对清可见底河水中的游鱼大感兴趣,一路上溅起欢快的水花。
青山碧水,空谷鸟鸣。白水河的上游流经一处幽静的山谷,两岸芳草凄凄,树影婆娑。各色野花在草丛中摇曳生姿,几对黄白相间的褐凤蝶穿插其间,宛若人间仙境。滩上星罗棋布地铺满了巨大的石块,或深或浅地默默矗在河中任由水流冲刷着躯体。
凤凰儿坐在一块桌面大的青石上静静看着远处,神色郁郁。果果在河岸边和一只小蟹玩得不亦乐乎,小蟹举起大钳气势汹汹,无奈躯体太小,被狗爪拨弄得晕头转向。
水流缓缓,游鱼往来如梭。几只小鱼小虾调皮地轻啄着凤凰儿水中的纤足,半点也不怕人。凤凰儿低头望向水里,一双明亮野性的眸子却渐渐在自己的倒影边现了出来。凤凰儿吃了一惊,定神看时只见水中形单影只,哪里还有另外的人?
“啪!”凤凰儿狠很用脚踢着水面:“臭蛮苗,死小子,臭蛮苗,死小子”
这里是凤凰儿的秘密小窝,几年前无意间发现这片幽静美丽的山谷后,每次想起母亲或者感觉到孤单的时候她就会来这里。在淡淡草香中听着潺潺的流水声,忧伤似乎也会在不知不觉间流淌至尽。这里很安静,就象是母亲的怀抱。
自从那天晚上以后,善良的凤凰儿就一直被各种各样的念头困扰着:
“我忘了拿鞋给他了呢!”
“爹爹说,最近的蛮苗部落离我们也有百多里路,一个人跑来这么远他爹爹妈妈不管他吗?”
“他回去路上吃什么啊?以后还会来我们寨子吗?”
时日越久,凤凰儿心里就越是担心。她自小孤单,不知不觉间已将这个只见过一面的“小蛮苗”看得极重。“也不知道来我道个谢,哼,还穿了我的衣服哩!”想到这里,凤凰儿小脸微微一热。
夕阳西沉,山谷间被染成一片金黄色,远处已有炊烟袅袅升起。凤凰儿轻轻地叹了口气,起身想叫果果时却发现狗儿早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回寨子去了。
转过一个山角,凤凰儿远远看见前面侧坡上半人高的茅草丛中簌簌而动,便忍住了笑拾起颗小石子,走到近处往草中掷去笑道:“果果,叫你躲在这里吓我”
哗然一声大响,一只金钱大豹猛然跃出,龇出一口白森森的利齿嗬嗬发威,渐步渐逼过来。
凤凰儿大吃一惊,脸色煞白心中砰砰乱跳不已。她不愧为土司之女,此情此景下仍保持一丝冷静。紧紧咬住下唇,凤凰儿吃着微微向后退了一步,那豹子似是被她的动作激怒,前身低低一伏嘶吼声中纵起扑来!
凤凰儿眼见那凶兽尖锐的利爪离自己面部不过尺余,心中了然无幸不由闭上了眼睛。电光火石的瞬间,斜刺里一条黑影急冲而至一个漂亮的跃起,狠狠咬在豹子的颈部,猛一摆头后空中血雨纷飞,那豹脖子上一团拳头大小的皮肉顿时不知所踪,只留下狰狞可怖的巨大伤口。
那豹子促不及防,吃了大亏后顾不得再去攻击凤凰儿,碧绿的狞目紧紧盯住了那只半路袭来的野兽,豹尾如蛇般在身后扭动,眼中凶芒大盛。
凤凰儿听到声音有异,刚一睁眼就看到拦在自己和豹中间的可不正是那个日夜牵挂的“蛮苗小子”!顿时一颗心儿又是欢喜又是担忧五味杂陈,转眼间看见男孩身上的小褂已变得污迹斑斑好几个地方还破了口子时不禁怒气勃发,要不是那只可怕的大豹仍在挥耽耽,怕不是早就几个老大爆栗敲在这不知好歹的野小子头上了。
男孩已经跟了这头豹几天,他一直尽量地让自己处在下风口不被察觉。自第一眼窥见这只闯进领地来的猛兽起,男孩就知道它是以前自己所猎杀过的所有动物所不能比拟的,它的速度和柔韧性甚至超过了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