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仿佛是古老的西域传说里踏着漠海,越过风沙缓缓走来的神灵。
可他的眉宇间很是落寞,疲倦,眼里微弱的骄傲如风中烛火,明灭将熄。
是不是因为风沙太过猛烈,时间过得太久,走得太远,所以没有人再信奉于他了?
落寞的神灵开口,唤回神智飘到西域大沙漠去的侍女:“姑娘?劳烦姑娘带路。”
“啊?抱歉!”侍女如梦初醒,神灵那双湛蓝色疏离的眼眸正看向自己,一瞬间一张脸绯红如云霞。
她在前头带路,胸膛里的心脏噗通直跳,后头细碎的铃铛声仿若摄魂,直把少女的三魂七魄都勾走。
飘飘欲仙,不知不觉已到了今晚夜宴的所在之处,几名商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寒暄,锦画环视了一圈,果然,并没有看见他日思夜想的那道人影。
梦只是梦,当真不得。
锦画默默叹气,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他垂眸横起了怀中琵琶。
水何澹澹,山风习习。
清冷的月色下鼓点骤起,先缓后急,起手之姿并不大开大阖,只手上十指在随着鼓点翻飞律动。那柔软得不可思议的手指头仿佛天生比别人多长几个骨节似的,可以变幻出无数种匪夷所思的美丽手势。
十指并屈,一如徐徐开放的优昙花。陡然一翻腕,左手五指霎时呈现曼妙的佛祖拈花式。
鼓声正急促间忽地戛然而止,舞姿同时间停顿在曼妙绝伦的拧身横弹式。
四野一片阒寂。
众人还不待反应过来,嘈嘈如急雨的琵琶声乍然传来,带着同样急切的阮、鼓、铃声,如江水般汹涌袭来,台中舞者几乎是同一时间变化舞姿!
舞姿骤然一改此前轻慢柔和,如腾龙翔凤般舞动,大开大阖气凌太虚!
落难的神灵忽地睁开了眼。霎时天地万千光辉,都映入了他眼眸里。
只有全身心都在舞蹈中时,他才会变回那个一尘不染,干干净净的圣子。
那个在高高鼓台上迎着日光,台下万千教徒臣服的,不染纤尘的祆教圣子。
这时,他可以目空一切,可以无所畏惧地睁开骄傲的双眼。
只有这时,他会忘记自己是个下贱的娼妓。
四下欣赏舞蹈的商人们纷纷呆若木鸡,手中酒杯掉到怀里泼湿了一片衣裳都浑然未觉。
锦画就是有这种神奇的魔力,不论对方在作甚么,只要他开始起舞,不论那人在做任何事都会立刻停止。然后像席上所有商人一样,呆呆地看着他。
一舞毕,管弦静。
这帮商人还沉浸在精彩绝伦的舞姿中,久久不能自拔。
不知是谁忽然发出一阵猛烈的掌声和呼喊,一众人才如梦初醒。叫好声与热烈掌声和鞭炮一样响。
锦画早已习惯这样的场面,他又垂下那双明艳骄傲的湛蓝双眼,抱着琵琶欠了个身。
舞献完了,他立刻就想走。
但想想都知道不大可能。
果不其然,大家起哄着要留他下来陪酒,美人儿的舞跳得这样好,怎能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