栩苵紧闭的双眸慢慢睁开,迷惘中,那个声音穿过千山万水,直达她的心灵,“栩栩,栩栩,映红......”
栩苵平视着眼前躺在血泊里安睡的女子,轻声道,“映红,他来了,他在喊你,听见了吗?”
猝不及防,压抑许久的泪水决堤而出。晶莹泪珠缓缓的爬出眼角,苦涩而冰冷的滴在尘土飞扬的地面上。
“栩栩,映红......”
“王爷,找到了,在前面的破庙里。”
听见士兵回禀,流宇帛心里猛然一顿,来不及思考太多,就一路飞奔了上去。可是,当他急切赶至小庙的时候,里面的情景让他惊呆了。
残败不堪的破庙在冷风中独立,尘土飞扬。赵武鲜血淋漓的躺在干涸的血泊里,而张诚则满脸惊恐的横成在地,四肢扭曲变形。
遍地杂草血迹,而墙角的两个人更是让流宇帛心惊得要窒息一般。她们一动不动的躺在布满鲜血的地上,手牵着手,浑身衣服被撕烂了好几处,到处都是血迹。
暮色中,本是安宁祥和的古庙,却充满了肃杀之气。狂风凛冽,这里曾有一场敌强我弱的生死较量,这里曾将弥留之际的希望生生折断......
时间如同这小庙,一起静止不动了。
流宇帛站在门口,面罩寒霜,却怎么也没有勇气走进一步。他很怕,第一次如此的惶恐,手足无措的害怕失去她们。他没有出声,不敢打破这古庙的死寂,也怕揭开他最不愿意看到的场面。
每一根神经都紧绷起来,心悬在了半空中。流宇帛屏息凝神,慢慢的朝栩苵和映红走去。
听见脚步声,栩苵倏然回头,茫茫暮色中,她看见流宇帛脸上惊恐的神情瞬息万变。最后,他冲上来紧紧的抱住了她。
“栩栩,栩栩,栩栩.....”
惊慌中夹杂着点点喜悦的喊声缠绵在耳侧,栩苵刚刚干涸的泪水再一次流了出来,发泄般的捶打着流宇帛,“为什么你总是来晚,为什么,为什么?映红,她死了,她死了......”
流宇帛的身子猛然一僵,目光落在了一旁的映红身上。昏暗的室内,她闭眼柔弱的躺着,脖子上有深深发紫的勒痕,嘴角脸颊都是血。
“映红?”流宇帛轻喊着,可是没有回答。他慌了,急忙大声道,“映红,映红,映红......”
死寂,死寂。
那个与他相依为命十几年的映红再也不存在了,流宇帛紧紧的将她抱在胸前,没有心跳,没有呼吸,什么都没有!看着这熟悉的面容,莫大的悲戚不停的在心底翻腾。
是不是每个人的离开,都会连同那份记忆也带走?
流宇帛看着映红,脑中空空一片,他早已记不起第一次遇见她的情景。是在宫外,还是宫内?是莲妃赏赐,还是他自己选中?......
一切的一切都已远去,曾经那段惺惺相惜的岁月让这个女人成为他的一个习惯。无论是爱人,是奴婢,还是亲人,他都会习惯性的坐在临窗的桌旁,而她总能泡出他最爱的茶。
心仿若缺失了一块,伴随着冰冷的映红,一起尘封在记忆里。
流宇帛抱着映红,将头深深埋在她的脖颈处,沉默着,一言不发。然而,所有人都能感受到那份浓浓的悲戚之情。气氛压抑到了极点,冰凉冰凉的,却闷得人喘不过气。
曾听说,一个女人最大的幸福就是有一个男人为她笑,为她哭。可是,映红却永远都看不见了。
“呃......啊......”栩苵突然惊叫一声,大颗大颗的汗珠瞬间从额头上滚了出来,肚子中翻江倒海般的疼痛后,全身好似撕裂一般,痛得人只想尖叫。
这一次疼痛比刚才动胎气要疼上百倍、千倍,似乎有什么东西要奋力冲出体内。栩苵死死拽着流宇帛的手,在他惨白失色的神情里,一次次的喊着“宇帛,宇帛......”
“王爷,王爷,您不能进去!”稳婆将流宇帛拦在门外,说什么都不许他进去。毕竟这是产房,男人的禁地,流宇帛再心急,也不能莽撞的冲进去影响稳婆接生。
可是,可是,栩苵痛苦的叫喊声一直萦绕在耳旁。她痛,他却无能为力,只得在外面干着急。
“砰”
流宇帛无处发泄,一拳重重的击在了院内的石柱子上,顿时手皮磨破,鲜血淋漓。他都做了什么啊,为什么没有保护好她,害得她早产......
自责愧疚占据了整颗心,栩苵的每一声尖叫,流宇帛都会狠狠的捶一下石柱,惩罚自己。而院内,除了流宇帛,还有浑身是伤跪地请罪的赵修。
天色已黑,而王府却灯火通明。
赵修胳膊上、后背、脸上到处都是没有来得及处理的伤痕,他是奉命保护王妃的侍卫。如今却让两位主子一死一伤,纵使王爷此刻没有心力处治他,他自知难辞其咎,唯有跪地谢罪,等待王爷王妃的处置。
“啊”
身体一波一波的剧烈疼痛着,全身仿佛被撕裂一般。栩苵发泄般的尖叫着,巨大痛楚让她几近晕厥,可是她知道她不可以,绝对不能逃避。
她还没有做好准备啊,她的孩子就这么亟不可待的想要来到这个世上。栩苵本能的向外使劲挤推着,可是每一次都是痛苦的触碰,她不想生啊,真的好痛!
“宇帛,宇帛......”栩苵不停的喊着这个名字给自己勇气和力量,外面却意外的也传来了叫喊声,“栩栩,栩栩,我在外面,不要怕......”
“啊”四肢仿佛被碾过一般,苦不堪言。栩苵死死的拽着早已被自己汗水浸湿的床单,拼命的向外用着力。
脸上湿漉漉的一片,栩苵早已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头发都已经可以滴下水。她急促的喘息着,长时间的生产,体力早已不支。
稳婆大叫,“再用力,快!头出来,已经出来了!用力,用力!”
疼痛,已经超出了栩苵所有的忍耐极限,她大声的尖叫出来。与此同时,一声嘹亮的婴儿哭声也爆发而出。
栩苵如释重负,奄奄一息的躺在床上。头发凌乱的遮住了她的视线,她听见了孩子的哭声,精神却开始涣散。
稳婆七手八脚的将孩子弄干净包好,门“砰”的一声被人急速推开,流宇帛也是满头大汗的跑到栩苵床边。
栩苵脸色惨白,虚弱的躺在面前。流宇帛心疼的拨开她额前挡住视线的长发,动情的在她额前一吻,“栩栩,辛苦了!”
“恭喜王爷王妃,生了个漂亮的小郡主!”
“是女儿!”栩苵没心没肺的笑了,却在惨白的脸上看着格外凄然。
“女儿好,像你一样漂亮!”流宇帛欣喜的从稳婆手中接过孩子,宝贝似的小心翼翼的抱着。
栩苵急忙道,“我也要看!”
流宇帛躬身,慢慢将孩子放在栩苵枕边。栩苵贪婪的看着这个让她痛得死去活来的小宝贝,她是如此之小,皱皱的脸,紧闭的双眼......
栩苵用手轻轻触碰他的小脸,虚弱的笑着说,“她好小哦,就这么一丁点。等到长开了,也不知道是像你呢,还是像我,要是......”
声音戛然而止,放在孩子脸颊的手陡然垂下。栩苵的眼睛缓缓闭上了,流宇帛大惊,高声道,“栩栩...栩栩......快去请太医,快去......”
“王爷,王妃只是累了,睡着了!”稳婆恭敬道,她做了几十年的接生婆,这点她还是知道的。
“睡着了?”流宇帛微惊,再低头看着栩苵,确实呼吸平坦,安静如睡着。
流宇帛悬着的心这才放下一点,他伏在栩苵床边,一手揽着栩苵,一手抱着孩子,莫名的满足感稍稍弥补了刚才的失去和悲戚。
在这个冬夜,失去和得到并存。
流宇帛看着孩子,心中百感交集。他都有些迫不及待要伴她成长,陪她玩耍,教她诗书......然后,看着她由蹒跚学步到亭亭玉立,由牙牙学语到能说会道......
清冷的冬夜,院内北风呼啸,盘旋在空地上“呼呼”作响。
赵修一动不动的跪在院内,三三两两的灯笼照得他的身影重重叠叠,孤单中多了几个影子相伴。冷风吹裂他的伤口,刺骨疼痛。
赵修垂着头,突然有道黑影罩在他的身上,眼前赫然出现一双精致的绣花鞋。赵修抬头,只见是提着一个药箱的小池。
灯光下,她俏丽的脸蛋居然微微泛着红光,几分羞涩又有几分担忧。赵修心里一动,一时语塞不知道说什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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