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峰没有说错,他就是这样的人,以前是活雷,现在也没变,再高的地位,再多的钱,也无法改变他助人为乐的性格,什么刘总,什么东昇集团,在他这里,唯一的追求就是带着以前的弟兄挣钱改善生活。
她可是清楚的很,当初是林跃用救命之恩逼刘峰辞掉东艺舞蹈团的工作搞装修的,以刘峰的性格确实不适合做生意,但是林跃可以啊,当初在炊事班买菜省下的钱能让司务长恨不能抱着他亲一口,十年间乘着改革春风把一支装修队打造成业界首屈一指的大公司,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这家伙……还真是每次见面都能给人惊喜。
看来刘峰欠他的,一辈子也还不清了。
“活雷,来来来,我敬你一杯。”谭早站起来,由餐桌那边绕到餐桌这边,端着酒杯给刘峰敬酒。
朱克等人都知道谭早开了一家建材铺子,现在又是敬酒,又是追忆从前,他为什么这么做,大家心知肚明。
胡美、孙艳艳等人一看,也跟着走过去敬酒。
东昇集团的老总,就算一时半会儿用不着,处好关系总没错。
刘峰什么人,那可是活雷,文工团出了名的老好人,以后不管是新房装修,还是介绍生意和工作,好言好语相求,他还能不同意?
咚咚咚~
门口响起的敲门声打断众人的攀谈。
林丁丁有些后悔,没想到刘峰会有今天,正在那边纠结要不要上去跟刘峰说几句好话,缓和一下双方关系,扭脸往门口一瞧,整个人愣住了。
不是说这个人不来了吗?而且也没给他发邀请函啊。
怎么……
林跃一眼便看到胖了两圈的林丁丁,冲她冷冷一笑,扭头望向众星捧月一般围着刘峰的人们。
“怎么了这是?我记得以前在文工团里,你们从来没有这么巴结他吧?刘峰,你这是发达了对吗?不过我觉得你得小心点儿,为了见林丁丁来参加战友会实在不明智,搞不好会带一群吸血鬼回去。”
这不客气……甚至可以说嘲讽满满的语调,没想到十年过去依然未变。
那些围着刘峰的人脸色十分难看。
“林跃,你……你不是不来吗?”朱克忍着怒气说道。
“哦,我当然没兴趣参加你用来穷显摆的战友会,原本是要答应小萍和孩子去南边赶海的,不过雯雯说她想过来看一下,说不定能在这里遇到穗子,我就把她送来这里。”他说话的时候,郝淑雯由后面走出来,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过,最终定格在萧穗子脸上,张开双臂说道:“穗子,好久不见。”
“小郝……你的病……好了?”
想想她以前的样子,萧穗子确信她的精神病就算没有完全好,也已经不碍事。
郝淑雯说道:“高医生说我没事了。”
萧穗子张开双臂跟她抱在一起:“太好了。”
两人亲热片刻,郝淑雯一脸怪罪表情:“你可真行,当初说走就走。”
萧穗子偷偷地瞟了林跃一眼,尴尬地笑了笑,没有回应她的吐槽。
郝淑雯退后一步,握着林跃的手说道:“你写的书我和林跃看了,很棒。”
“谢谢……”
看到他们亲密的样子,萧穗子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林丁丁也注意到这个情况:“郝淑雯,你……跟他……结婚了?”
郝淑雯瞄了他一眼,点头说道:“没错,我们结婚了,还有了一个女儿,你呢,还不错吧?”
郝淑雯和林跃结婚了,还生了孩子?
众人面面相觑,有些难以接受这样的展开,要知道在文工团的时候俩人掐的多么厉害啊,怎么几年不见成夫妻了,还生了一个孩子。
只有朱克、小芭蕾,还有卓玛相视撇嘴,早在知道林跃把郝淑雯带去北京的时候,他们就猜测这家伙是存了要做郝家女婿的想法,为了跳上枝头当凤凰,选择去照顾一个精神病,他还真是够拼的。
“当然。”林丁丁和郝淑雯没仇,但是林跃没有死在战场上还攀上郝家的高枝,令她既失望又愤慨。
“郝淑雯,还记得当初你在宿舍里怎么说他的吗?你说他那么会讨老板娘欢心,退伍后可以考虑去吃软饭。”
郝淑雯听说,脸色有些难看,萧穗子也瞪了林丁丁一眼,嫌她哪壶不开提哪壶。
林跃说道:“吃软饭怎么了?吃软饭也是一种本事,有的人想吃还吃不到呢,林丁丁,你这么说……是在嫉妒我对不对?”
她嫉妒他?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林跃,你在说胡话吗?我怎么可能嫉妒你?”
孙艳艳翻了个白眼,小声嘟哝道:“是啊,文工团的人谁不知道丁丁嫁得好。”
“呵呵,她嫁的是挺好,男人是一家快餐连锁企业的老板,不过她这个老板娘倒是挺可怜的,吃了足足十年翅尖,包了整整十年馄饨和春卷,而每天的夜宵都是卖不出去的酱油蛋炒饭,要不然你们以为她为什么胖成这样。”
这一句话捅了娄子,房间里所有人都惊呆了,面带不解看着林丁丁。
林丁丁大怒:“你……你……你撒谎!”
谭早说道:“林跃,这样就没意思了,人家老公刚给她买了一枚大钻戒,作为结婚十周年的礼物,怎么可能像你说的那么糟糕。”
“你们不知道吧,林丁丁为什么比预定时间晚到?很简单,为了在你们面前显摆自己受宠,她折道去了一趟表姐家,钻戒和金表都是借来的。”
“你……你……你……”
林丁丁整个人都在哆嗦,给他气得说不出话来。
“你以为靠着结婚就能跨越阶级?优质男人谁会把婊子当一回事,之所以没有玩够以后甩了你,只是因为你很听话,是一个合格的老妈子。林丁丁,我问你,除了结婚后第一年你老公陪在你身边外,后面的九个年头,你每年跟他见面的机会有一个月吗?有一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你,春节一个人过的滋味怎么样?”
“你……你……你怎么会知道?你怎么会知道!”
林丁丁歇斯底里的样子像一个疯子。
林跃说道:“因为当年就是他把我从越南带到东南亚,又经香港回到内地的,作为有过命交情的两个人,我知道他家里的事不是很正常吗?”
卓玛、朱克、小芭蕾、孙艳艳,谭早、齐宝塔,也包括萧穗子和刘峰,全被这一幕惊呆了。
金表和钻戒是借的?
林丁丁被华侨老公嫌弃,在国外做老妈子。
这毫无疑问打破了他们对她的美好印象。
“林跃,你这个混蛋!”
她起身推了林跃一把,抓着自己的包落荒而逃。
后面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朱克怒冲冲地看着他:“你是故意来捣乱的吧?”
“呵……”林跃冷笑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朱克总觉得他看自己的目光充满怜悯,愤怒的同时,还有几分发憷。
林跃说道:“朱克,你知道么,你老婆小芭蕾最近跟那位给你们投资的梁老板打得火热,一面收集你跟卓玛通奸的罪证,以便在离婚的时候拿到更多筹码,最好能够让你净身出户。”
一波未平一波乍起。
朱克和卓玛通奸?
小芭蕾和梁老板有染?
这……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众人看向朱克和小芭蕾,目光里带着浓浓的震惊。
要知道从他们坐下,两人表现的就像模范夫妻,而且是超有钱的模范夫妻,这样的两口子,会同床异梦?会互相背叛?
“你……你放屁!”
朱克指着林跃骂道:“林跃,你血口喷人。”
小芭蕾也寒着脸说道:“我要告你……告你诽谤。”
“我放屁?我诽谤?”林跃冷冷一笑,由外套口袋抽出两张照片往餐桌上一丢。
啪~
照片两分,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两张照片。
第一张照片的主人公是朱克和卓玛,两人站在一辆桑塔纳轿车前面,脸对脸,嘴对嘴亲在一起。
第二张照片的主人公是小芭蕾和一个留胡子的男人,眉眼很像林跃,不过肤色更黑,留着络腮胡,脸上有一道十字刀疤。两人前面是一张赌桌,上面是一张张扑克牌,而小芭蕾正坐在留胡子的男人的大腿上,姿势超级暧昧。
这回两人都说不出话来了。
照片摆在那里,还怎么嘴硬?
很多人都知道卓玛婚姻不幸,家里还有一个用钱吊命的弟弟,朱克有钱,跟她都是北京人,平时关系也不错,要说搞到一起的话,还真有可能。
小芭蕾指着他们说:“你……你……你们。”
朱克怒道:“你还有脸说我?”
夫妻反目的同时,卓玛因为无法忍受众人炙热的目光,打翻桌子上的红酒杯后拎着包跑了出去。
朱克想追又不敢追,气急败坏的他一巴掌扇过去。
啪~
十分响亮的耳光。
小芭蕾当然不甘心被打,抓起餐桌上的菜盘盖了朱克一头,这样还不消气,挥舞着双手猛掐猛抓,一副要朱克破相的架势。
“敢打我,你个没用的东西,这么多年来,要不是老娘稳住梁振宇,你会有今天吗?”
“贱人,你再打我一下试试。”朱克一把扯住她的头发。
谭早和齐宝塔一看打起来了,赶紧上去拉架,一人抱住一个往后扯。
小芭蕾挥舞着双手,不小心打翻了桌子上的酒瓶,掉在地上摔得粉碎;朱克踹了两脚没踹中人,把椅子蹬翻了。
啪啪啪~
林跃微笑鼓掌:“真精彩呀。”
两人听说,朝他投来仇恨的目光。
“好吧,看在战友的份上我再提醒你们一句,小芭蕾,你是不是有求梁振宇帮你转移公司财产?小心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哦。”
朱克和小芭蕾愣住了,不过很快醒悟过来,仗也不打了,酒也不喝了,不及跟众人解释,拿起东西就往外面跑。
先是林丁丁,完了是卓玛,再往后是朱克和小芭蕾。
这战友会开的,只有两个字能形容,那就是尴尬。
林跃说道:“同学会,战友会什么的,只是吃吃喝喝多沉闷,你们看,这样不是精彩多了吗?”
“……”
“……”
“……”
没有人说话,谭早、胡美等人唯一的念头就是这么多年,他是一点都没变啊,还是这么……嗯,嘴毒心黑,极具进攻性。
他偏了偏身,跟郝淑雯耳语几句,又冲萧穗子点点头,转身朝外面走去,靠近房门的时候突然停住脚步。
“对了,账我已经结了,大家该吃吃,该喝喝啊。”
出了这种事,谁还有心情吃饭喝酒?
……
二十分钟后。
瑞宁路一座电话亭里。
林丁丁拿着电话,一遍一遍地拨打纸条上的号码。
那是他的华侨老公给她的,一个月前两人联系的时候,他给了她这个号码,说现在四川跟人谈生意,准备在国内投资一家川菜馆,需要实地走访调研,如果她有急事就打这个电话。
以前她不敢打,现在有勇气打了,因为事情确实紧急,她有很多话想问。
只可惜电话打了一遍又一遍,扬声器里一直都是电子忙音,根本没有人接。
“哟,干什么呢?给你老公打电话?也对,想必你有很多问题要问。”
声音响起的同时,一只手放到了电话亭的护板上。
林丁丁吓了一跳,抬头一看,居然是那个最讨厌的家伙。
“你跟踪我?你想干什么?我告诉你林跃……”
这句话还没说完,一张脸迅速靠近。
她本想大喊救命,可是接下来的一幕,几乎将她全身力气抽空,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没人接是不是?没人接就对了,因为你那个华侨老公和我好到不分彼此。”
这个声音。
还有他话里话外的意思。
细想一下的话,抛开肤色差异,眉心和嘴角那颗痣,精修的小胡子,以及眼角显老的皱纹和玫瑰鼻,她的华侨老公跟林跃的脸真的有七八分相似。
林跃走了,并没有把她怎样。
林丁丁缓缓滑落,坐在被雨水打湿的地上,相比身体的无力感,更严重的是精神上的崩溃。
……
与此同时,郝淑雯撑着一把伞,和萧穗子走在细雨迷蒙的人行道上。
“一场战友会开成这样,还真是……”
萧穗子摇摇头:“刘峰他……没事吧?”
郝淑雯说道:“没事,他只是想一个人静一静。”
萧穗子表示理解,喜欢了十几年的女神一下子变成了胖妹,还是一个给别人做了快十年老妈子的胖妹,任何一个男人遇到这种事都不可能保持淡定,何况现在的刘峰可不是以前的刘峰,虽然他自己不在意,也没有当老总的架子和觉悟,但他毕竟是东昇的老总,只要林跃还在,他就没有倒台的可能。
“林跃呢?他去干什么了?”
“我想,他应该是去找林丁丁了吧。”
“找林丁丁?他找林丁丁做什么?”
“不知道。”
“你难道一点都不担心?”
“有什么好担心的。”郝淑雯说道:“经历了那么多事,他是什么样的人,难道我还不知道吗。”
萧穗子认真地想了想,感觉有些不好意思,是啊,他是个什么人?
仗义执言。
保护弱小。
嫉恶如仇。
舍身救人。
一言九鼎。
……
总之他对认可的人是真温柔,对那些心胸狭隘的人也是真冷酷。
“你说你跟他结婚了,那小萍她……”
郝淑雯微笑着看了她一眼,目光像是在说,我就知道你会问这个问题,这才是你最想知道的事情吧。
萧穗子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因为这表示一别五六年,她还是没有放下那个人。
“你走之后,林跃因为业务上的事经常出差,小萍担心我夜里犯病,就过去陪我一起住,86年开春,朱叔叔没了,她干脆搬到小市口居住,平日里照顾我跟林跃的起居,一直到88年我好起来。经历过这些事情后,名分啊,法定关系啊,别人的看法啊……这些东西对我们来讲已经不重要,只要三个人在一起,日子过的开心,幸福,就够了。”
她从未想过郝淑雯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这还是文工团里那个泼辣的大姐头吗?
不过仔细想想,她说的确实在理。
跨越死亡和战火的长久陪伴,对于将生命联系在一起的三个人,那些用法律、民俗来定义的关系,相对于他们的经历来讲,真的很无聊。
“走吧,我带你去见小萍,还有我们的大王子和小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