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女眷堆中传出一声”阿母”的叫喊,原来是崔烨的生母看到儿子受如此折辱刑法,一边怒其夫心狠,一边又心疼儿子体弱受不得如此鞭打,激怒攻心之下昏厥过去.崔知礼不为所动,略一招手进来了两个婆子将她扶了出去另行安置.
可怜这崔烨身为族长之子,虽平日不为其父所喜,却也是在福窝中长大,那里受过如此毒打.他原本体弱,今日又受了惊吓,前二十鞭还能嘶叫呻吟,待计数到三十时竟已是再无声息,直如死了一般.
崔破眼见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动用私刑,原已觉得不该,只是虑及自己身份,不宜强行拦阻,眼见崔烨已是奄奄一息,而鞭打依然如故,如此下去,岂不要活活打死了,情急之下,再也按捺不下,冲上前去,抓住那尤自挥舞的长鞭,大叫一声:”住手”
随着他的一声叫喊,厅中几百道目光顿时都集中在他的身上.崔知礼及众人见抓住刑鞭叫停的是一个身穿粗布儒服的少年,仪容俊朗.虽穿着简素,却别有一番气度..众人不觉眼前一亮,竟自寻思这是那一房的少年,如此好风姿.有知道的自然忍不住买弄一番,只是心下暗自纳闷:”为何月余不见,此人竟然判若云泥
小思容站在最后一排的队列之中,听到身后的嫂子、婶子们议论崔破目若朗星、鼻若悬胆,真真是一个风流人物.不知道为何又想起了那日桃花树下白衣少年抚弄自己小辫儿的那一只手,只觉一阵脸红,不由得害羞起来.要待不想,却又那里能够?只觉得厅中站立的少年全身上下散发出道道光芒,亮亮的灼人的眼.她心中这般胡思乱想,竟将对崔烨表哥的担心放在了一旁.
崔知礼此时心中也自纳闷不已:”族中何时出了这样一位少年,而自己毫无印象”口中却道:”你是那房子弟,竟敢阻拦实施家法,你可知此事的后果吗?”
“晚辈崔破,家祖无波公,亡于安史乱中。先父讳知廉,亦不幸亡故.多年来多承族中照顾,我母子始能苟全性命于乱世,家母及崔破均心存感激,不敢一刻或忘.今日小子斗胆冲撞族中执法,非是狂妄不知轻重,实是有一点浅见,不吐不快.望族长赐准”
原来是五叔一脉,果然是家传风仪”崔知礼心下思量,开口道:”讲”
“烨表兄在家中的情形,晚辈不知,不敢妄加置评,但观他在族学之中,尊敬师长,爱护年幼弟妹,实在是大有兄长之风.以此观之,烨表兄断然不是那忤逆之人,又怎会不孝;再者,自那胡妖邪教传入我华夏以来,向以妖经邪法蛊惑世人,数百年来,上当者不知凡己,其欺诈手段之高由此可知.闻听族长所言’念佛三昧、十念相续’诸情状更知蛊惑表哥者必是那胡教之净土宗一支”他此言一出引来一片侧目,可急坏了一边的思容:”哎呀!表哥这不是把自己绕了进去吗?”
崔破一时口快,话方出口已察觉不对,所幸他素有急智,话锋一转接道:”当日也有那妖僧假借化缘为名,前来蛊惑家人,晚辈虽未受其蛊惑,但也不免心动.这胡教净土宗实是邪中之邪,混不似那天台、华严诸宗还讲究个持戒修行.说什么念佛三昧,死后即可入西天佛土,更说父母诵经念佛者可保子女平安康顺,而子女如此则可保其父母身键寿永.虽然是一派胡言却也欺骗的许多性情纯孝之人.甚至许多当世大儒亦受蛊惑.”他这一番话说的厅中不少人点头称是.净土一宗确是中唐初年开始传教、发展、兴盛的.想来崔氏族中必然有人遇到过这类情况.崔破一见如此,心下暗念:”有门!”口中更是乘胜追击
“必是那妖僧见烨表兄至孝良善加以欺骗、引诱方才使之沉迷其中.如此看来烨表兄虽然其错可恶,但是其情可悯,望族长及众长辈顾念之.再则我崔氏先祖当年订立这族规时必是怀着菩萨心肠,不外乎’治病救人’四字.崔烨表兄体弱,现已受刑三十,虽惩戒之数不足,但其意已显,且于我等后辈诸多警戒,再打下去,恐有不忍言之事发生.岂非与先祖之意相违,请族长、诸长辈明察.如若害怕令行不禁,族规废弛,崔破自小体壮愿兄罚弟代,领了这剩余的责罚..”此言说罢,解了外衫,躬身跪了,静候裁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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