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嘴里还是发出了“啊啊”的声音。
护士反应很快,起身走到他床前,观察了一下他的状态,将一个连着瓶子的塑料管塞到他嘴里。
护士以为,他口干,渴了,需要喝些流汁。其实不然,龙眠小子只是全身难受,才会发出这种呻吟和呐喊。塑料管自动出汁,不需要他用嘴吸。护士控制着他的饮量,很快就拔了塑料管,转身回到自己的座位。
其实,这是整个麻醉刚刚消失之后他的第一感受。接着,他的痛楚开始了。头痛,腰痛,腿痛。特别是腿部,深到骨髓却是钻心的痛疼。一阵紧似一阵,就像被虫撕咬一般。龙眠小子感觉到自己脸上满是汗渍,他快坚持不住了,于是嘴里又发出“啊啊”的呼喊。
护士扭头看到了他的痛苦状,隔床的阿姨也向他投来焦虑和同情的目光。
护士走到他床前,弯下腰,对他说:麻醉刚过,是会痛的,坚持一会。
龙眠小子仍是“啊啊”。护士似乎看出他眼里的求救和痛苦,伸手按了一下病床下方的电动按钮。
不一会,医生进了监护室。医生对他说:输液里有止痛剂,忍着点,渐渐会好的。
龙眠小子只有痛,不能说话,他无法表达自己的感受,连手脚都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医生和护士放任自己的痛楚,转身离开了这里的床位。
龙眠小子痛了一天之后,渐渐地感觉痛感减轻了。医生又来了,见他整个人好转,便将他头部的绷带解除了。虽然腿上还打着石膏,一点也不能动弹,但龙眠小子还是感觉到是一种解脱。
他进行了一次深呼吸,然后不断地矫正自己的口形。医生以为他要说话,但他终究一言不发。还是医生主动说话了,先喊了一声“龙眠小子”。
龙眠小子鼻孔里应了一声。
医生说:车祸很重,你的腿部是粉碎性骨折,做了两次手术,还需要进行三个月的复位治疗,你要做好这方面的思想准备,另外送你到医院的人替你预交了两万元的医疗费,这费用远远不够,你尽快通知你的家人过来。
龙眠小子轻轻地干咳了一声,吃力地说道:我联系不上我的家人。
医生和护士有些诧异,互相看了一眼。医生说:你告诉号码,由陶然然护士帮你联系。
龙眠小子说:我没有他们的号码。
两人又惊愕。这小子不想让自己的家人过来,怕承担医疗费?
医生说:没有人来照应你怎么行,车祸处理也没有那么快,就是对方的责任,也得由家人来负责处理啊。
龙眠小子一脸无奈,但他很诚实,说:我父母都离家出走了,我也只有一千多块钱。
医生和护士又是互视了一下,同时皱了一下眉头。过了一会,医生终于下命令似地对陶然然护士说:先转到普通病房再说吧。
龙眠小子被转到普通病房,但只能先停在病房的门口走廊里。因为病房里的病人正在办理出院手续,他要等他出院才能进去。
这是什么病人?龙眠小子没有看到,却看见有四五个人在为他进进去去。有人为他办理出院手续,有人整理他的物件,忙前忙后。这些人都是来接他出院的。有一位皮肤白净、打扮时尚的丰韵的中年女人守护在他的床边。
龙眠小子想想自己,就像是形单影只落在门口的孤鸦,多少显得有些愁苦、凄凉。
似乎这位病人出院所有的手续都办好了,有人将他从病床上搀扶起,慢慢地向病房外面转移。这位病人已经能够走动了,但是,那么多人不放心,仍然搀扶扶着、簇拥着他。包括医生和护士,好几位白大褂来为他送行,其中不乏一位像是这家医院的领导。这病人什么来头,这般前呼后拥的?
这位病人从龙眠小子眼前经过,不能不引起龙眠小子的注意。当龙眠小子注意到他的时候,目光开始凝固了。
这人是谁?这人不就是前些天被龙眠山山体塌方带下山、又被龙眠小子救起背到医院的那位老人吗?
千真万确,正是他。他当初还拉着我的手,交给我一张纸条,上面是他的联系方式,老人名叫张思道。原来,这几天,他已经从龙眠乡卫生院,中间或者通过桐市医院呢,转到江都医院来了。
看他这样,他已无恙。老人万幸。希望他早日完全康复。
老人离开的时候显然没有看见他。
龙眠小子是不便于与这位离开的老人打招呼的,更无必要。他理解一个急切想离开这里的老人,被这么多人簇拥着,是无暇顾及一个躺在病床上的年轻人的招呼的。
擦肩而过。他没有呼喊,而是目送着这位老人的离开。老人给他的手机号码还保存着,但龙眠小子不想惊动老人,因为他觉得没有这个必要。
老人走后,有两位目送他离开的护士转过身来,将龙眠小子推进了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