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月还欲再问,却被姜涟拦住,朝她轻摇了摇头。
昨夜芥蒂,岂是低头请罪就能化解的,在裴瞬叫她同去取香时,她就已经想到的,只是不知道,他这回又有什么新法子。
街巷狭窄,以往经过的人并不多,今日却摩肩接踵,三人被人群挤到一角,连撑起的伞都被迫收了起来,直到走至巷尾才得以疏通。
人头攒动,但众人去的方向皆一致,隔着熙熙攘攘,能看见最水泄不通处,是观桥街最中心的地方。
周遭嘈杂一片中,能听出几句清晰的嘲讽:“真没想到,往日高高在上的尚书大人,今日会落得在市集口处斩的下场,不过也是活该,早些年私吞赈给……”
他话还没说完,随即便有人出声阻拦:“哎呦,可不敢乱说话。”
“怎么不敢说?”那人又争辩,“都是阶下囚了,难道还要霸揽捂住人的嘴?”
姜涟听着,仰头往最拥挤处张望,终于明白裴瞬叫她同来的缘由,大约是要用行刑来警醒她,让她别再说出见不得血这样糊弄人的话来。
高台上监斩官已经命人在验明正身,因为是男丁处斩,女眷流放,满门早没了幸存,所以连与亲人诀别这一项都省了。到了时辰,主刀的刽子手掀掉蒙住刀的红布,刀身寒光立现,在灰蒙蒙的天光下,折射出异样的锋芒。
围在四周的百姓情绪愈发高涨,叫嚣着、嚷闹着,那种热切能盖过呵气成冰的奇寒,待大刀举起时,众人又屏起息,睁大了眼睛,等着看最热血沸腾的一幕。
砍头也是有讲究的,一刀下去,头不能彻底断,还得连着点儿脖子上的皮肉,以便缝尸匠全了他们的尸骨。
满门的男丁跪成一排挨着来,排在最先头的尚书大人受完刑,其他人一开始还有些迷茫,失神的盯着刀起刀落,等反应过来,喷涌而出的鲜血早已经撒了满地。
要掉不掉的脑袋、七零八落的血迹看得人心颤,于是后头的人个个都抖成了筛子,扯着嗓子哀嚎,更有甚者直接瘫倒在地,不知是为之伤心,还是为自己的下一刻害怕。
浓重的血腥味扑了满鼻,姜涟离得并不算近,但将那一幕看得清清楚楚,簌簌而下的雪落在凝固的鲜血上,有种怪异的美感。
刽子手并未停歇太久,草草抹了把额头,往前走两步,对着下一个人举起大刀。
又是一场斧钺之诛、鲜血淋漓。
姜涟直直看着刀再次落下。
然而下一刻,撞进眼睛的并非同适才一样的场景,而是一柄低低倾斜,足以遮住她双目的伞。
伞面通青,握住伞柄的手修长纤细、骨节分明,拇指上带着的碧玺扳指,清亮的透着水光儿,衬得那只手愈发白皙。
手的主人声气儿和缓,不急不躁的问道:“这样直盯着,不害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