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家?”
眼前的人究竟该叫费遒呢,还是裴子文呢?
裴子文只知道自己有个做账房先生的爹,却不知道在哪个大户人家;只知道自己的爹手上有两本账簿,却不知道有一本是用来保命的;只知道有一天他爹被按上罪名斩了,他娘被逼得自杀了,他妹妹被人拐走了,裴家只剩他和身边的小家丁了,却不知道罪魁祸首都是他爹留下的那本账簿。裴子文拿它当宝贝,随身带着。
隔壁的戏班子领头看他可怜,收到戏班子里,却也死于非命。戏班子散了,跟着他的家丁也不见了,裴子文这才知道怀里揣着的是个棘手的麻烦。所以裴子文不叫裴子文,叫费遒,账簿不是宝贝,是用来找仇家的兵戈。然后遇上了陆柒玖,陆柒玖遇上了顾彦凉,裴子文遇上了曾经的小家丁,告诉他,他爹生前卖命的,是顾家。
命运作弄的,又岂止是他裴子文一个人。
“账簿上……”
“是顾家的把柄,是朝廷彻底拔除顾家的把柄。你以为,顾家短短几年富可敌国是怎么做到的?你以为,顾家这么强盛的家业,朝廷会留着这个祸患多久?”
顾家几代兴盛,朝廷早已视为眼中之钉,如今一本全全记载了来路不明的钱财的账簿,简直就是对朝廷福音。
陆柒玖闭上眼睛,听到脚步声响起,房门被关上,归于沉寂。难道要他将那账簿毁尸灭迹?还是要他帮着费遒把那账簿公诸于世?为什么是顾家,为什么是裴子文,又为什么偏偏是他,夹在缝隙中,难以喘息……
费遒失踪了,顾彦凉也失踪了,一切在意料之外,又顺理成章。于钦和赵杉巳恩恩爱爱,谢庆戎也不再出现于湘楚楼等烟花之地。
凄风冷雨逝去,寒苦笼了京城,落叶已尽,街旁的面摊上氤氲着热气。昨夜一场冬雪,扬扬洒洒银装万物,寒鸦不止,素衣被尘。陆柒玖捂着将将烫过的热酒在怀,昏昏沉沉,此刻窗外又飘起雪来,依着北风势头渐猛。
倘若当年没有好奇作怪,他不会走进学堂外的小巷,倘若那日没有回身作揖,他不会靠近那偌大的雅阁。不会有裴子文,不会有顾彦凉,今日的一切,全都不过缥缈而已。
然而,只是倘若。
房门“吱呀”打开,冷风夹着飞雪从窗外飞入。白衣女子取下斗笠,拍了拍肩膀上的残雪,眉脚缀颗红珠,嫣然一笑。“陌念姑娘。”仰头饮尽壶中酒。“陆公子,可否……”陆柒玖起身执伞,笑容分外凄然。
“走吧。”
早知会有今天,总该面对。
顾府后门。无瑕的雪地上多了两行脚印,心神却再无安宁。冷香盈萦,红梅艳滟,傲然枝头,不可方物。愈寒愈娇,孤梅自赏,繁则失真,簇则失雅,一枝独秀,方为俏丽。就这样隐匿在后院,袅袅婷婷。
“如血如朱,赭艳非常。顾府照料得甚是上心吧。”陌念在前走着,听他这样叹道,停下脚步,“这株梅是少爷种下的,怎么照料,我们做下人的也不知道。”身后没了声息。
屋堂里温暖得慵懒。墨衣墨发,坐在案前,纸上描画着什么。“那半阙词,可写好了?”“不曾。”烛火轻燃。陆柒玖蹙眉,“他在哪?”案前的人不慌不忙,吹干纸墨,“你觉得我会留着他么?”“你会。”顾彦凉轻笑,靠来执起他的手端详少倾,走出屋去。
寒气入肤,锥心刺骨。
陆柒玖闭上眼睛,极力平复心中的痛苦与惊异。“我已经给他上过药了,伤口早晚会愈合,只是留道疤痕而已。怪只怪他藏的地方太好。”陆柒玖蹲下身去,想去触碰费遒几乎划过整个腹部的狰狞的血痕,却颤抖着再也无法靠近,这般鲜血淋漓的样子,究竟承受了怎样的痛苦。双目紧闭的人眼皮微动,努力睁开一道缝,目光徘徊许久,才凝到他的脸上。“亏你想的出来。”声音颤动着,仿佛下一刻就会忍不住呜咽出声。“不还是被他找到了,”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