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赴过李司长的宴,许明意的生活重又恢复了平静,他并不后悔直接拒绝了闻鹤来。如闻鹤来一般的浪荡子,说得再情真意切,也不过能信个两三分,就算他当真喜欢自己,许明意想,能有多喜欢?又会喜欢多久?许明意不想再试探人心。

索性一刀两断。

不过那日闻鹤来说的那句话,倒是给许明意提了一个醒,他及时收手,便能退回去,当做一切没有发生过吗?

许明意也不想再若无其事地做张家大少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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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的酷暑渐渐过去,秋意已来,这一日,正是个秋高气爽的晴天,许明意转过回廊,突然听见廊下的假山后传来红玉和申嬷嬷的交谈声,二人压得低,怕被人听见似的。

红玉说:“……嬷嬷这可怎么办,我今日在厨房里偷偷听见夫人房里的桂香姐姐说,大少奶奶不详,是天上的恶罗刹转世,命格硬,生来就是克亲克夫的。要是咱们少奶奶还留在张家,莫说子嗣了,张家都要大难临头。”

申嬷嬷低声道:“胡说八道,这是谁在乱嚼舌根?”

红玉道:“听说是青羊观里的仙师说的,仙师因为给少奶奶做法事,还大病了一场呢。”

申嬷嬷眉毛紧拧,道:“大少奶奶好好的人,怎么会是什么恶罗刹转世,分明是那仙师胡言乱语!”

红玉有些发慌,道:“嬷嬷,我听桂香姐姐话里的意思,夫人信了呢,我们怎么办才好?”

“大少奶奶迟迟未有子嗣,太太本就不高兴了,又有这个谣言,你说太太会不会把少奶奶赶出去?”

申嬷嬷早看得分明,什么恶罗刹转世都不足道,最要紧的是许明意没有怀孕,张家要的是孩子。现在许明意不但怀不上孩子,还让大少爷因着他顶撞张夫人,母子离心,张家本就是不得已才让许明意过门,二老都不喜欢他,这桩桩件件加起来,只怕未必能容得下许明意。

申嬷嬷没什么底气地说:“大少奶奶好歹是张家明媒正娶,娶进门的,怎能说休就休,何况,大少爷和大少奶奶感情正好……”

这话说出来,就是自己也不信,明媒正娶也能休弃,许家都能让许明意“暴毙”变成许九娘,他没有娘家撑腰,就是张家真要休了许明意,许明意也不能如何,没人会为他鸣不平。

张靖遥又当真会为许明意撑腰,能为他撑腰吗?

红玉小声说:“嬷嬷,万一,万一大少奶奶被赶出去……咱们怎么办?”

申嬷嬷冷声道:“少说丧气话!”

红玉咬了咬嘴唇,不吭声了,申嬷嬷眼珠却转了转,似在思索着什么。不多时,她打发了红玉走,红玉临行前,轻声问她:“嬷嬷,你说大少奶奶会不会真的是恶罗刹转世……”

申嬷嬷瞪了她一眼,红玉悻悻地止住了话,待她走后,申嬷嬷刚转头,就见许明意站在树下的阴影里静静地看着她,当即骇得脸色一白,叫了声:“大少奶奶。”

自打被许明意敲打过一回,申嬷嬷就莫名地有些怵他。许明意看着申嬷嬷,没有说话,申嬷嬷被他看得头皮发麻,心里惴惴不安,不知刚才红玉说的话他听到了多少……

过了许久,许明意才道:“嬷嬷,我要出去一趟。”

申嬷嬷下意识地想问他出去做什么,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应了声是,许明意突然想起什么,摘了手腕的翡翠镯子,递给申嬷嬷。申嬷嬷抬起脸,惊疑不定地看着他,许明意说:“天气转凉了,嬷嬷去做两件新衣裳吧。”

申嬷嬷瞧着那个成色上佳的手镯,双手接了过去,赔笑道:“多谢大少奶奶赏。”

许明意深深地看着她,若有若无地笑了一下,见申嬷嬷又垂下了头,方缓缓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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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羊没死,甚至还想报复自己,许明意并不意外,只是有些遗憾,当初下手还是轻了。

兴许是因着青羊那套说辞,许明意总觉得近日张夫人看自己的眼神愈发古怪,似在权衡,又带了几分审视的意味。许明意全做不知,他知道张夫人在考量,到底该不该将自己留在张家。

没想到,那一日,来得远比他所想得来得早,来得激烈。

那日,是个阴雨天,一场秋雨将天地收入其中,灰蒙蒙的,带了几分北地独有的凉意。许明意正在屋中看书,就见张夫人身边的嬷嬷带着几个下人冲了过来,为首的嬷嬷面色冷漠,道:“大少奶奶,夫人有请。”

一道紫电劈下,轰隆隆的雷声紧撵而来,许明意看着眼前的这几人,脑子里突然浮现了四个字——来者不善,是张夫人终于决定要让张靖遥休了他吗?可如今张靖遥不在府上,此前也从未听他提起,他娘想让他休了自己……就是想休了自己,也不必如此气势汹汹。

许明意心里有些不安,面上却没有露出分毫,他看了眼一旁噤若寒蝉的申嬷嬷,申嬷嬷看着他,到底是有阅历的老嬷嬷,竟也稳住了神色,问道:“下着雨呢,不知夫人这么急地找少奶奶过去有什么事?”

那嬷嬷道:“莫说下雨,便是下刀子,大少奶奶也得跟咱们走一趟。”

“申嬷嬷,”许明意开了口,又看向那嬷嬷道:“娘寻我,我走一趟便是。”

申嬷嬷看着许明意跟着那几人走远,回想起许明意看她的那个眼神,咬了咬牙,对红玉道:“快,去找大少爷!”

红玉六神无主:“……嬷嬷。”

申嬷嬷斥道:“去啊!”

红玉忙道:“我这就去,这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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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夫人的院子,许明意不是头一回来,他甫嫁入张家时,每日都要来给张太太请安。雨下得大了,秋雨斜飞如廊下,衣上也浮现了几分湿意,许明意抹去了脸上的细雨,看着那笼罩在灰蒙蒙之中的屋宇,轰隆隆的惊雷声绵延不绝,徒添了些诡谲可怖。

许明意走进去时,张夫人就坐在主位上,神情莫测地看着慢慢走来的许明意。许明意看着那端庄雍容的妇人,如常地福身行了礼,叫了声:“娘。”

张夫人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眼神让许明意如芒在背,仿佛被毒蛇盯上了,脊背不由得绷紧,唇角抿着。二人对视了须臾,张夫人轻声说:“九娘,张家待你不薄啊。”

只这一句话,顿时就让许明意明白了今天唱的是哪一出——暴露了!他和闻鹤来的私情,到底是被人知道了。

那一刻,许明意悬着的心竟一下子落了下来,意外的平静,他轻声说:“娘这是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张夫人眼神一冷,竟轻轻地笑了,说:“不明白?起初有人和我说你和男人私会的时候,我还不信,你素来乖巧听话,怎么敢干出这样的事?可兹事体大,我便让人去查了查——”

“许九娘,你好大的胆子!”张夫人一巴掌拍在桌上,“六月廿二,七月初一,七月初六……这些日子,你都去了哪儿?”

“七月十九,你道你去普安寺上香,可我让人去问过了,你根本没有去过普安寺!”

许明意没想打张夫人竟将他那些日子的行踪都查得清清楚楚,这是有备而来,已经笃定了他和人私通。也对,许明意想,他到底是张家的大少奶奶,“深闺妇人”,只要有心去查,总能查出古怪。

许明意没有说话,张夫人道:“还不跪下!”

他不动,左右的粗壮仆妇当即上前,往许明意腿上踢了一脚,要将他按下去。许明意自不愿下跪,可抵不住几个家丁抓住了他的手臂,膝窝一痛,许明意再站不住,扑通一声膝盖重重砸在地上。他闷哼了声,抬起眼睛,看着张夫人,冷笑一声,道:“是,我没去普安寺,我还给张靖遥戴了好大一顶绿帽子呢。”

他这句话顿时就将张夫人激怒了,手指指着他,骂道:“不知羞耻!”

“贱人,”张夫人胸口微微起伏,说,“和你私通的那个奸夫,是谁?”

许明意笑了,说:“夫人不是查了吗?没查出来?”

张夫人阴郁地盯着许明意,告诉她许明意在李公馆和男人私通的是程太太,张夫人在外头素来与人为善,和程太太有几分交情。那天她突然有意无意地提起那日瞧见一对野鸳鸯,当中一人有些像许九娘时,张夫人都愣住了,可程太太并未瞧清那个奸夫的真面容。

张夫人疑心重,便是她随口一句,她也不会放过,可查来查去,便是许明意去过几回太平茶楼。

太平茶楼——她想,闻鹤来?此人荤素不忌,是个风流的主儿,张夫人沉沉道:“那个戏子?”她厌恶极了唱戏的戏子,张靖遥和戏子纠缠不清,如今许明意竟敢私通戏子,给张家抹黑,她气得恨不能剐了许明意。

许明意扬起头,看着张夫人,疑惑道:“哪个戏子?”他又笑了声,说,“其实奸夫是谁不重要,夫人不是想要孩子吗?张靖遥没能让我怀上,那我便只能多找几个,只可惜——”

张夫人险些叫他这话气得一个仰倒,啪的一记耳光声响起,却是张夫人身边的仆妇伸手掴了许明意一记重重的巴掌。那仆妇做惯了粗活儿,手劲大,许明意嘴中尝着了血腥味儿,脸颊火辣辣的。

张夫人捂着胸口,手指尖发颤,道:“打!直接打死!”

许明意吐出一口血沫子,他抬起头盯着张夫人,冷笑道:“你最好打死我,打死我,张靖遥的名声也不要了,我拖着他一起死!”

张夫人愤怒难消,左右家丁已经拿了手腕粗的棍棒来,将许明意抵在地上,抬手一棍就狠狠砸了下去。许明意咬住牙,身体却控制不住地哆嗦了一下,他冷汗涔涔,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如出鞘的刀,能杀人。张夫人对上他的眼神,无端地想起他那句话,冷冷道:“给我接着打!”

“不守妇道的贱人,就是活活打死也是理所应当!”

许明意又吃了几棍,眼前发黑,他喘着气,道:“我一条烂命,能赔上你们张家的官途,名声,呵,值当!”

张夫人盯着许明意,到底恢复了几分理智,抬起手止住要打下去的棍棒,道:“你什么意思?”

许明意趴在地上,狼狈不堪,乌黑的发髻也散乱了,他吃力地抬起头,看着张夫人,轻声说:“张夫人,您说外头是喜欢听出身清贵门庭的张家大少爷是个痴恋戏子的断袖,还是喜欢听张家为了留香火,竟行买妻之事,买的还是一个不男不女的二椅子的话本?”

“啊,”许明意笑了一下,道,“张家大少奶奶偷人的戏码,好像也很是不错。”

将将冒雨跑到门口的张靖遥呼吸一窒,惊雷声猛地在耳边炸响,他脸色惨白,几乎以为他听错了,脚步都迟滞了。

张夫人面色骤变,道:“你做了什么!”

许明意轻轻吐出口气,说:“没什么,只是写了几份话本子留在外头而已。”

他说:“我要是死了,这几份话本子就会传遍四九城。”

张夫人阴晴不定地盯着许明意,半晌,嗤笑了一声,道:“你以为我会信?这是四九城,谁敢说你的话本子,又有哪家报社敢刊登!”

许明意微微一笑,甚至有几分畸形的快意,道:“夫人忘了吗?有钱能使鬼推磨,就像——”他顿了顿,看着张夫人,“你们张家从津门将我买来一般。”

“高门大户的逸闻,谁不喜欢听呢。”

张夫人听着他轻飘飘的语气,死死地盯着许明意,说:“你敢!”

许明意道:“我有什么不敢的?我都要死了。”

“你将此事捅出去,你以为你还能立足?!许家的脸面也不要了?!”

许明意哂笑一声,却不想再回答这话,张夫人盯着许明意看了许久,抬脚踩在他的手指上,看着许明意额头冒出的冷汗,她道:“几句空话,你以为能唬住我?”

“给我打!”张夫人道,“往死里打!”

眼见一记木棒就要落下,一只手伸出攥住了那根腕粗的棒子,是张靖遥:“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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