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此间流水,好比你我之情谊,今生不忘,来世,亦不念。
……
“我见你独来独往的,咱们可否交个朋友……”我闭上眼,原是我第一次见他在雪中舞剑,那时他不过十岁,个子还不及我,却每日要拿起那把青铜古剑。
“你叫什么名字?”我托腮望着他舞剑。
“白梨。”他好像从未正眼瞧过我,我觉得他是个剑痴,在他眼中那把剑才是唯一的。
“白色的白,梨树的梨,白梨,好饿……”我自顾自念叨着,男孩又再舞剑。
“你怎么还不走?”他有些不耐烦,我时常跟着父亲来太师府,每每偷溜过来就是好一会儿。
“这里是净房。”
“我知道。”
“净房乃污秽之地,别人都避而远之。”他余光微微瞥向我。
我笑道,“我又不是别人。”他没有回音,背过身去。
“我要去练剑了。”他很少对我说话,每一次就好比这样,大致都不过几个字。他的性子便是如此,如同他那把青铜古剑般,板着脸。
我低着头,咬着娘亲给的糖饼,消磨时光罢了。
“我要去吃饭了。”他抱着他的青铜古剑,这是他常同我说的几句。
“白梨哥哥,我,我糖饼吃完了。”我委屈地看着他,他仍旧没有正眼瞧我。
“跟上。”他好似还是那么不耐烦,却又不得不待见我。
时光荏苒,父亲这些年跟着太师在玉都奔走,从朝中大致七品的位置一步步也到了三品大官。娘亲说,好日子就要来了,可白梨,好日子是什么呢?
“落落,莫要看了,阿娘给做了糖饼,待会儿你爹要回来。”我放下了剑穗,想着白梨的古剑上若是有了这样的一根穗子定会好看的,缠着娘亲非要了那根青色的穗子。
十五岁的我愣是像一个孩子般冲到太师府前,父亲是太师门下最得意的门生,太师也尤为喜欢我,说我闹腾让这太师府也热闹热闹。府里上下都知我乃花家大小姐花落落,无人敢拦。
我坐在净房门前的石阶上,只能数着蚂蚁打发时光,想着白梨何时回来,想着他如何冷漠接过那剑穗,同我说他一点也不喜欢。即便如此,我也一直等着。
大概到了黄昏,门外才有了些动静。
“白梨哥哥,我这剑穗做的太丑,你,你还给我!”
“我要是不还,你会如何?”
“我再给你做个好看的可好?你就将这个先还了我……”
……
青石阶上的我,是第一次见这个姑娘,她比我大一些,样貌许是比我标致许多。我以为在这个世上他只对我冷淡,那是唯一。却不曾想过,他那般真挚的笑意,才是唯一。
女孩见到了我,似是羞红了脸,匆匆离去。我不知她是何身份,家中可有那三品大员的爹爹,可否有知书达理的娘亲,我只知白梨欢喜她。这一点,就足够了。
“你又来了?”他收起剑穗,很是珍惜地在我面前将它系上。
我握着手里的剑穗,就这样紧紧死握着,脸上的失落怎么也掩盖不住,“我……”
“我要去洗漱了。”他背过身,依旧握着他那把青铜古剑匆匆进屋,甚至没留下半点笑意。可白梨啊,等了好久,等了好久的一句话,最终却噎死在喉咙里了。
我失落地离开,娘亲说的那些糖饼一个个整齐摆着,她知道我回来晚,还特意做了热乎才让下人们拿上来。我眼睛涩,吃着糖饼落着泪,好似我很没用。
第二日,我坐在石阶上听着里头他舞剑的声响,本想装作没事发生,却始终没踏出这一步。
“你若再给我偷懒!我就再罚你一遍流水剑!精神点!”白梨哥哥的父亲向来不苟言笑,像是从不把他当做人,骨肉至亲怎得人忍心打骂,忍心看他此般痛苦的神色。
我望着衣角系着的穗子,心中大概就是世人口中的不甘心,将它放的明显了些。
“白梨哥哥,我给你带了药。”与往常一般,我给白梨敷药,他疼得汗如雨下,未哼唧一句,我却在一旁长吁短叹起来。他那背上的新伤旧伤从小只有我在意。
“大叔也是,这都入了秋,怎得还让你穿着单衣?你这伤要是着了风,指不定要多久才能好。”我说着从背后拿出一件衣服,“哝,给你的,快穿起来!”
白梨缩起身子往后一退,像是很抵触我这么做,是啊,他喜欢另一个姑娘,又何必给我希望。可笑的是,他从未给过我希望,一如既往的,一厢情愿。
“那我给你放在这儿,天气凉了,你自己多加注意,我便先走了。”
我走一步,顿一步,盼着他在第几步时叫住我,可直到跨出了净房的大门,我回头望去,那处早就没有了他的身影,我给他的包裹仍旧放在原处。
十六岁的我,什么也不懂,我只知花落落本就应该义无反顾地去爱一个人。直到那一天,母亲收拾了所有东西,同我说,“落落,我们必须离开这里了。”
“离开?为何要离开?”
那时我并不知晓,父亲与太师之间的事情,更不知道当今圣上早已对他们新生杀意。父亲是太师的门生,自然会为了太师肝脑涂地,我却不曾想过,这等肝脑涂地的下场,是死亡。母亲说的好日子,终究没有长久。到头来,竟还不如小时候,我坐在石阶上,望着他舞剑。
那一夜,是我十六年来最任性的一次,我从太师的私宅里绕进去。自知私宅不是常人能进的地方,但眼下外头的人不会放我进来,只有此处,只有此处连他们都不敢进来。
“白梨!”我冲过去一把将他抱住,满载情绪的那个木桶终究承载不住了,“爹爹死了白梨,我什么都没有了……”他没有作声,那双眼透过我看着我的身后的人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