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这碧瓦红墙一路行去,便是莹嫔所居的巧王宫。
莹嫔从前算得上赵阙宇跟前第一得意的人,巧王宫亦是辉煌至极,但此时此刻只见门前萧瑟、枯叶满地,让人看了不禁心生悲悯。
“皇上昨晚夜亩了莹嫔。”与周夏潋并行的余惠妃道“莹嫔自称冤枉,却也没证据洗脱罪嫌,皇王已经勒令她迁入冷宫。听说午时过后便要强行移宫了。”
周夏潋驻足,望着宫墙上露出的黄叶,不知为何,心中竟有几分同情。莹嫔分明是谋害她的人,却不知到底是哪里惹得她如此心软。
“姊姊,你先回去吧,”她对余惠妃道“我想进去看看。”
“去看莹嫔?”她惊呼“别傻了,妹妹!她害你不成反被揪出原形,此刻必定恨极了你,你若进去,万一她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
“姊姊放心吧,宫门有侍卫守着呢。”周夏潋道“我只是有些疑问想当面问问莹嫔。”
余惠妃本欲拉住她,可见她表情坚决,只得作罢。
走进巧王宫,四周静悄悄的,比墓地更加死寂,太监宫女也不知哪里去了,风吹起纱帐,薄纱如雾,迷离人眼。
咚、咚咚
周夏潋忽然听到一阵奇怪的声音,像是有小石头相互撞击着,从巧玉宫深处断断续续的传出来。
她不由得诧异,循声走去,看到了莹嫔。
莹嫔正蹲在地上,面前摆了一大堆花花绿绿的石子,方才,便是她抛弄石子的声音。
察觉到她的到来,莹缤微微抬眸,却没有起身,仍旧蹲在原处。
“领事太监说,我可以带些日常用物至冷宫,我想把这些石子也搬去,但他们嫌太重,不肯帮我”她凝视着那些石子“你知道吗?这是皇上赏的,我真舍不得”
“皇上赏的?”周夏潋不解赵阙宇为何要赏赐给自己的宠妃如此寻常之物。
“这些石子泡在水里,会变得异常漂亮,像是彩虹。”莹嫔陶醉地说。
“这样的石子,我小时候也有一些。”她也蹲下身子,挑起了一颗,对着阳光观看“我的外婆,管它们叫雨花石。”
“对,它们的名字叫雨花石,是皇上特意派人为我从水乡采集而来的。”莹嫔默默滑落一颗眼泪“那一年,皇上微服私访时,我在钟知府家做优伶,练舞练累了,就坐在廊下玩耍。手里正巧有几颗这样的雨花石,便玩起抛石子的游戏,抛着抛着,石子忽然滚落在
一个男子的脚旁一那是我第一次见到皇上。”
周夏潋怔怔地听着,没料到莹嫔对赵阙宇如此痴情。他残酷的将她打入冷宫,她却在回忆与他的美好时光
“我从没见过这样年轻英俊的男子,钟知府平素来往的友人都有令人生厌的秃头肥肚,他对我微笑,像阳光一样明朗温暖。他说,你在玩什么啊。我说,玩抛石子啊,这些石子叫雨花石。不知为何,他的眼中忽然闪过一丝不一样的光亮,对我的语气越发温柔起来。
第二天,他便跟钟知府要了我,直到入宫,我才知道他是皇上。”
周夏潋有些错愕。这个故事听来十分酞晓,赵阙宇到底是爱上莹嫔的哪一点?还是说,无关特质,她只是太过美丽可爱,让她爱不释手?
“这巧王宫是皇上为我而建,我虽出身低微,只能为嫔,可是皇上破格以妃位格局为我建了此宫。”莹嫔脸上的表情越发伤感“但过往的荣宠就算再多又有什么用?最是无情帝王家,皇上说翻脸就翻脸,让我觉得,从前只是梦一场”
她沉默地聆听。这样的话语,让她的心为之所颤。
“俪妃。”莹嫔沉冷冷地瞧着她“别看你现在宠冠六宫,可有朝一日,你也会落到跟我一样的下场,你信吗?”
她信吗?只得说,她也不知该不该信赵阙宇的性子,她也难以捉摸。
“知道皇上为何迟迟不肯宠幸你吗?”莹嫔脸上浮现一丝诡异的笑容。
周夏潋眉心一皱,难以置信。
她本以为这是她和赵阙宇之间的秘密,为何,连莹嫔这个局外人都知晓?
“别人都说是俪妃娘娘与皇上赌气,所以不肯让皇上亲近。可据我所知,是皇上自己不愿意。”莹嫔得意地说:“那几晚,皇上留宿在巧玉宫,把欲火都泄在我这里,我便知道了。”
闻言,周夏潋双唇失了血色,不知如何言语。
“俪妃,皇上并非不喜欢你,迟迟不肯碰你的原因,应该是与你娘家有关。”莹嫔索性解惑。
“我娘家?”她内心浮现个念头,心中惊骇。
“周丞相重权在握,又与将军府交好,而自古,帝王最忌功高震主之臣。”莹嫔盯着她问:“俪妃不会连这个都不明白吧?”
是了是了再加上之前二楞的行刺事件,赵阙宇想不提防她娘家,估计也难了
提防她娘家,自然也要提防她,更要提防她会产下威胁皇位的子嗣所以,他不愿意宠幸她,以免她有孕。
周夏潋瞪大眼睛。进宫这么久了,她才发现原来自己已经跳进了一个万分凶险的陷阱里,纵使陷阱口布满了明艳花朵,终究还是一个陷阱。
她所爱恋的赵阙宇难道是个假象?他带她去看蝴蝶泉、分享他少年时的秘密、许诺与她一起等待寒露的北芒星,难道,这一切都只是虚情假意?
她知道自己不该轻易怀疑,可莹嫔所说的一切,都切中她心中一日日累积起的不安。
想着,周夏潋只觉得一股酸涩涌上鼻尖,视线开始渐渐模糊,眸中蓄满泪花。
“俪妃,我没有害你,”莹嫔叹息一声,轻轻道:“皇上对你的忌惮,没人比我更明白,我又何须为了事宠而害你?”
的确,她只是赵阙宇用来制衡爹爹的一颗棋子,何来真心宠爱?莹嫔又何须与她争宠?
“可惜我现在是百口莫辩了。”莹嫔幽幽道“冷宫我可以去,但我咽不下这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