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板的指引下,路冬顺利解决了挑选礼物的烦恼。
叁个人在古董街东摸西摸,直到路棠来电确认侄女与继子的位置,不得不回去的时候,金京终于放下那颗装了米奇与布鲁托的snowglobe,双手一摊,“……Clement,我们还是跟往年一样做蛋糕吧?”
这份邀约也包含路冬,但她拒绝了。
没有特别的理由,就是觉得,周五放学已经好累,不想再参与活动。
羊毛卷回了个惊讶得有些浮夸的表情,眉毛挑得老高,不过还是说了一个,好吧。
路棠生日当天,俱乐部为了下周的比赛临时加练,雪菜肉丝面成了表哥的宵夜。
洗好澡出来,绕去水流声窸窣的厨房看一眼,男生正清理着餐具。
碍于湿漉漉的头发,路冬忍住吓他一跳的念头,打开冰箱,寻找CokeZero,状似不经意地说:“……你们决定做哪种蛋糕了吗?”
周知悔先说了法语,才接着说英语,“Operacake.”
路冬愣了下,脑中浮现那个,巧克力,奶油慕斯与咖啡浸过的海绵蛋糕,层层迭迭组成的甜点……最外层是不是还会刷一次镜面巧克力酱?寿星仿佛不是自己的姑姑,而是眼前的男生。
“为什么选Operacake?”
“因为——”他稍稍拉长了音,俐落地拧上水龙头,“我们以前做过很多次?”
路冬想到了一种可能,“……你们每次都做这个吗?”
抽了张纸巾擦手,周知悔颇为认真地思考了会儿,笑了出来,说,基本上都是巧克力的蛋糕,因为他的烘焙导师,母亲Valérie与叔叔Pierre都狂热地爱好着可可。
“那金京呢?他也和你一样喜欢巧克力?”
表哥耸了耸肩,“多数时候,Geo只是个会挡路的计时器。”
“如果……”
女孩顿了下,“你们还没有买材料,可以考虑试着做一次Redvelvetcake。”想看更多好书就到:po18yy.com
洗了一个新的玻璃杯,周知悔分走一半CokeZero,透光的深褐色气泡咕嘟咕嘟爬满杯壁时,他问:“你喜欢吗?Redvelvetcake.”
路冬点点头,解释起,姑姑的口味和自己很像,“偏湿润质地的蛋糕,奶油不可以太甜,稍稍酸一点会更好——而且要比红色糕体多上至少一倍,顶层可以撒一些偏干的蛋糕碎。”
到了星期六,聚会开场时间定在下午五点,散场时间未知。
路棠中午不到就开始忙碌,食材清单长长一串,临时发现家中储备的樱桃番茄,分量不足够制备十叁人份的沙拉,喊了侄女去跑腿。
刚换鞋,路冬跳了两下试图抽出鞋舌,听见指纹锁的哔哔声,抬头,大门已经被推开。
两个男生甚至来不及迈入玄关,就被指使去完成采买的任务——除了樱桃番茄,还追加了几桶BenJerry’s冰淇淋,以及叁四种时令水果。
路冬将没穿好的帆布鞋迅速地脱下,在羊毛卷无奈的视线中,接过他手里那个蛋糕盒。很沉一个,她打量了会儿问:“冰起来就好吗?”
‘冰’这个动作,金京似乎反应不过来,愣了愣;后头的表哥接过话,说,对,不要冻。
哦了声,路冬让他帮忙带薄荷糖,“我常吃的那个……”
周知悔弯了下唇,“CavendishandHarvey.”
下午叁点叁刻左右,门铃第一次响起。
稍早,午餐囫囵解决冷冻披萨与冲泡玉米汤,路冬将衣着从T恤与睡裤换成了针织裙。米色柔质无袖,橄榄绿滚边的尖领,长度在膝上的A字裙摆,略微收腰……不算太宽松,但也不紧身,适合这种休闲聚会;接着换上船袜,她难得地在脚上踩了双棉质拖鞋,此刻无论光脚或换上皮鞋,同样地奇怪。
挪步到玄关,她和倚着中岛,等待软饼干烤好、喝着咖啡的姑姑打赌,谁会是第一个抵达的客人?前者觉得是DaisyCheng,后者却笃定地说,妮可。
开门,见到对方的系带红裙,非常高的个头,艳丽的浓妆,两只手分别提着一个大旅行袋与包装精密的伊比利亚火腿礼盒。
路冬眯了下眼,心里怀疑姑姑早就收到风声,但这与来者无关,还是表达欢迎:“好久不见,妮可。”
工作状态下,昵称为‘妮可’的NicolasHo,眨了眨浓密的假睫毛,一如既往,非常柔软的男声:“好久不见了,我亲爱的,总是在炸毛的Tilly。”
如同他的声线与服装,妮可是一名Dragqueen。
第一次见到他,路冬大概十一、二岁,也是路棠的生日派对,也是为他本人开门。
女孩愣在原地好一会儿,想起以前在美国,街上或者公共场合遇见这类人时,母亲冷漠而嫌恶的态度;但她的父亲说,那不全然正确,他们也是‘我们’,因此她试着对打扮浮夸的‘男生’微笑。
妮可倒是不介意女孩僵硬得快哭出来的表情,并且略微自嘲地问她,吓到了吗?接着说,自己主持完派对开场之后,就会把工作服装换成干净的T恤与牛仔裤——脸上没有任何化妆品,除了保养品,他强调。
沙发向墙边推去,外头的躺椅被挪了进来,书房的懒人沙发也搬到了客厅。
去年因为吵架,所以路冬这会儿才得知,Daisy的女儿两岁了,今天会出席。
书房从不对外开放,客房如今则是表哥的领地……简单分配之下,主卧室当作了成人的休息室;路冬则收拾自己的房间,准备暂让给Daisy的女儿。
两年资历的新手妈妈再叁保证,不会弄脏床铺、不会破坏摆件,必定完璧归赵。
绝版漫画早早锁在书柜,不是碰倒那架千年鹰号,其余东西弄坏也不要紧……路冬略微坏心地想,按照Daisy的性格,她会十倍赔偿。
派对的与会人们在十七点一刻到齐。
开场总是交给妮可,他在台上又是另副面孔。声音变得很自信,讲话贱兮兮的,和谁都能谈笑风生的模样。
尽管处在熟悉的环境,人也都是相识的人,路冬仍旧习惯远一些,缩在角落的沙发上,看Daisy的丈夫手忙脚乱地,按照主持人的要求调整光源。
周遭暗了下来,正中央的吊灯只剩零星的灯泡在发亮。
轻快的古巴音乐在耳畔起舞,两个小节又暂停,妮可指挥着Daisy的丈夫,以及一名路棠的同事在厨房忙进忙出;周知悔恰好从那半开放空间出来,带着苹果汁,从北到南,绕了一大圈,最后在米灰色沙发的另一端,离她说不上远,但也不算近的位置坐下。
路冬又缩了缩身子,手里的威士忌杯冰块轻晃。
清脆的声响,男生偏了下头问她,是什么?
“波本威士忌,Perrier,橙汁。”
她顿了下说,叁块冰,以及偷偷加了点儿Earlgreytea。
周知悔给出精简的总结:“Cocktail.”
敲击乐器的前奏又响了起来——也许是Maraca和木琴,趁着所有人都将视线聚焦在前方,路冬向隔壁观众凑近了些许,轻轻拉了下黑色T恤的衣摆,“……我的薄荷糖呢?”
他将玻璃瓶放到一旁,起身离开,亮浅绿的小圆盒,被塞在玄关那儿,燕麦色磨毛翻领夹克的口袋。
木吉他伴随曼波鼓点,低唱西班牙文歌词的男声倜傥而多情。
寿星被带到中央,成了妮可的舞伴。
姑姑显然不熟悉拉丁舞,有点儿无措……路冬弯了弯唇,便见到后者带着路棠转了几个圈,开始自顾自表演。
不再有所顾忌,妮可的踏步变得强健有力,手势划动空气,似乎绕成一道道具体而清晰的弧线,肢体摇摆每一下都踩着节拍,为大幅度回旋预热。那是种充满生命力的美。
路冬看得目不转睛。
带着薄荷糖回来的表哥,似乎低声说了什么,她没在听,随意地嗯了声,直到下唇被周知悔用拇指指腹揉了下,才抬头,叼走他手里的那颗糖。
首先是沙沙的、微甜的糖粉,再来才是熟悉的、薄荷与尤加利油味道的硬糖……当路冬咬开的时候,愣了一瞬间,意识到自己被捉弄了,于是扯过男生的领口,对方也很顺从地低下头。
藏在薄荷糖中心的巧克力化开了,浅浅混着那杯鸡尾酒里的威士忌。
背景的西文歌还有好长一段,妮可的舞蹈在继续。
姑姑的生日派对,总是十来个人的聚会,往年的此刻,她应该是有点儿不自在地缩在路棠身旁,偶尔弯起唇,安抚性地朝所有人微笑;现在,自己却和没有血缘的表哥待在人群后方,一个不算太远,不显眼但也不隐蔽的角落,勾着他的颈子,在唇舌间分享彼此喜欢的薄荷与可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