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和宋羚约好了今天的晚饭。
他来接我,我看到他今天穿了件很正式的西装。
“你今天很帅。”他给我开了车门,我坐进副驾驶。
“谢谢。”他笑着说。
“去吃什么?”我将车窗开了条小缝,风慢慢吹着好舒服。
“请你吃日料。”
“好吧。”
我看到他将空调关掉,“不用关,你不热吗?”
“热啊,”说着宋羚扯了扯领带,“但是你开了窗。”
“我可以关起来。”我将窗户关闭。
过了十几分钟车驶到了一个小院门口,我看不出什么名堂,种了好多树。
宋羚将车钥匙交给迎宾的服务员,他带着我进了小院里的包厢。包厢里面布置的和我印象中的日本饭店差不多。
跪在桌子旁吃饭,没有凳子。我看到宋羚脱了西装外套和领带,解开了两颗衬衫扣子。
宋羚将菜单推到我面前:“有想吃的吗。”
我看到菜单上没有图片,我怀疑宋羚在故意刁难我,但我看他又似乎没有那个意思。
“我没吃过这些,你点吧。”我把菜单推了回去。
他笑了笑,点了一堆我没听过的东西。
不一会菜就上齐,我看到了好几样生肉,我问他:“这些都是要生吃?”
他给我蘸了酱,筷子递到我嘴边:“尝一口。”
我吃了进去,好吧,没我想象中那么特别,甚至有些腥。
“怎么样。”宋羚自己吃了一块。
“没我想象中那么……唔,那么特别。”我说。
“对了。”说着宋羚打了个电话,不一会有人提着一个粉色的小箱子进来。
“这是上次我说过很好吃的桃花酥,你尝尝。”他将箱子打开,我看到每一个点心外面包着塑料壳,是桃花的样子,粉粉嫩嫩。
他撕开包装,捻起一块递给我,我伸手要接,他躲开了:“我喂你的。”
我微微抬起屁股咬了一口,宋羚好像特别喜欢用手喂我。
“好甜。”我赞叹。
“我猜你会喜欢。吃完吧。”我看到他温柔的笑着。于是我就着他的手吃完了一整个。
“再吃点日料吧,各样都尝尝鲜,不要浪费。”他又喂我。
我彻底解放双手,只需要伸长脖子张开嘴等待投喂。
一顿饭日料拌点心,他拿什么我吃什么。最后实在吃不下,我说:“宋羚你也吃吧,虽然我是客人但是你也太热情了。”
跪不住了,我把腿伸直缓一会。
我今天穿的短裤,宋羚摸了摸我的小腿,有点痒。
“被蚊子咬了。”他忽然说。
“嗯?”我缩回腿,小腿上果然有一个红包,“你不说我都没注意到,突然就痒了。”
宋羚笑了笑,将我吃剩的吃完,看起来心情很好。
吃完饭快八点,我看了看我的“电子手表”,感觉它要报废了,这几天总是一闪一闪的。虽然现在有了手机,但我戴了好长时间这种腕表,习惯一时改变很难。
宋羚说:“坏了?”
我摇了摇头:“还能坚持,它很顽强的。”
他看了两眼没说什么,“走吧。”
我跟着他站起来往出走,他将西装外套搭在胳膊上,有一种吃饱喝足很慵懒的样子。
我们刚出小院,旁边挤挤攘攘来了一些人。我看到宋羚给他们打招呼。
“哇哦,宋羚!”有人叫他。
我看到是一个染着绿色头发的男人,是那种……打扮很前卫的样子。
我离宋羚远了点,他们上来很熟稔的拍着宋羚的肩膀,“哼哼,我就说他没好事,偷偷拐了人家小男孩在这约会。”
宋羚笑着说了声老不死。
好新奇我还是第一次听到宋羚说脏话。
“哪来的小朋友。”有人问。
宋羚往我这边瞥了一眼,然后他们都看过来,我有些不自然的往后缩了缩。他们穿的都很……都很精英和时尚,我甚至能闻到他们身上飘过来的香水。我想和宋羚是好朋友的应该都是些站在人类食物链顶端的群体。
“当然是我家小朋友。”我听到宋羚说。
他们都在起哄,我一瞬间被巨大的落差包裹。我是他们消遣宋羚的载体,我感到很难过,尽管他们不含恶意。
我恍惚看到了我们之间一直缺失的东西,时间。宋羚他年长很多,他见识多学问多,而我学历只有初中,年龄小见识浅,连身份证都是假的,所以……我眨了眨眼,他们不再看着我已经转移到别的话题。所以,他会包容我,照顾我,还有他的愧疚,补偿我。
我知道我对他的心思,我想这些我都不是我想要的,我想要的是他爱我。不是他照顾我。
我又眨了眨眼,我看到宋羚向我走过来。我不禁感叹人脑真的很厉害,短时间可以冒出好多想法。
“怎么了。”他问我。
我垂下眼不看他眼睛,“没什么,回家吧。
宋羚默默看了我一会,嗯了一声向外走去。
“他们都是我很好的朋友,没什么其他意思。”上车后他说。
“唔,我知道。”我偏头看着窗外。
顿了一会宋羚说:“对不起,唐河。”
我有点困惑他为什么道歉,又转过头看着他。
他又不说话了,只是笑了笑。
“为什么道歉。”我说。
“就想你不要不开心。”我感到他有点难过了。
“我没有不开心,我只是……”我一时只是不出所以然。
“那你可不可以只记得今晚我和你在一起。”我看到他有些垂头丧气,我还是不明白。
“好吗。”他又说。
“唔。”我最后只能点了点头,因为他的狮子毛都耷拉到地上了。
他将我放到所有路灯坏死的小巷前,我说:“晚安。”
宋羚嗯了一声,我有一种他想拥抱我的感觉。我等了他几十秒,但最终他没有,他只说:“晚安。”
好吧,看来这个拥抱只能我来执行了。
我抱了他一下,蹭了蹭他的脖子,我感受到他在颤抖。
我关上车门后想了想,我把这个近乎于单方面的拥抱归类为无知者无畏,毕竟我只有初中学历。
自从那次分开我没有再联系过宋羚,而他似乎也忘记了我。
我接了好多单,每天睁开眼就是赚钱。
有一天唐凯说他要回去了,我把他送到车站。他还是抽着烟,不过换成了几块钱的纸烟。我觉得纸烟闻起来比卷烟更恶心。
他在车站钱抽了一只烟,然后说:“不回去?”
我说:“不回去。”
他说:“房子你先住着,房费不变,秋收了我就来。”
“行。”我点了点头。
我看着他上了车,一缕烟从车窗飘出来,随着车飘远。
距离我和宋羚分开的第三十天,我晚上打工的便利店忽然来了一伙人。
我正在收银台站着发呆,他们来了先是敲敲打打逛了一圈,我感到他们在看着我。然后有两个人围着收银台,剩下的三个站在门口。
我问他们:“请问你们有什么需要?”
里面一个人说:“你叫唐河?”
我顿了一下说:“对,你有什么事吗?”
他嗤笑一声:“光顾一下你生意。”
说完他不再发声。这时外面来了三个人,他们说便利店暂时被包了,卖不了,赶走了其他顾客。
这么做已经赶走了我好几批客人。
我又问他们:“你们有什么事找我,不要妨碍别人的生意。”
还是那个人,他说:“确实有事,有人要我们帮你做生意。”
我说:“谁?宋思琪还是宋思淼。”
他们又不说话了。
这样僵持到了半夜,我下班关门,他们终于走了。今晚一分钱都没转到。
第二天他们又来了,我给店长打电话他们夺我手机,依旧无果。
第三天店长来了。他看起来很客气的和那些人交谈。
我走进去,店长过来将我拽到一边,我看出来他紧张的鼻尖在冒汗。
他急切的说:“小唐,有你在我实在做不了生意啦。这个月工资照常发,你走吧。”
说完不等我表态,他就回到那些人里面,好像仅仅实在通知我这件事。
我抿了抿唇,心脏有些酸酸的疼。
店长给我转了钱,忙不迭将我搡出去。
我站在街道上一时有些不知去向。那些人围过来,他们看着我,里面有人说:“有人让我带句话,‘喜欢用下三滥手段的贱人,这是你的报应’,好了,任务完成了。再见小兄弟。”
他们平和的挥了挥手离开,好像我久别重逢后又要离去的朋友。
第二天我趁着空闲去找新工作,但这次老天好像在和我作对,我的假身份证不再瞒天过海,我的初中学历让我处处碰壁,而那些我能做的时间长工资低,我实在没时间做这种工作。
晚上突然空下来有些不适应,小院里只有我一个人总有种会被什么东西吞噬掉的感觉,我在街上乱晃,不知道走到了哪。
我恍惚间看到了宋羚。我仔细看了看,这应该不是我神经错乱,因为他身后跟着宋思淼和宋思琪。
宋羚往前走了走,和谁握了握手。我想这应该是两家,不,三家人聚餐,又从远处来了一家四口,他们远远的就向宋羚打招呼。宋羚身后的宋思琪和宋思淼都绽开了笑容,他们应该很熟。
我看到他们互相寒暄了一阵,宋羚被几个大人围在中间,然后他们就进去了。
马路边总是有气味熏人的下水道,我现在就蹲在旁边,我感觉自己要和它融为一体。我整个人从出生到活着,就是这样的环境,我忍了十八年,第一次闻到它的臭气熏天。
原来我身上并不是什么洗衣粉的味道,如果要宋羚忍受这种味道,那确实太辛苦了。
我正发呆,手机来了短信,我直觉又是坏事。我看到中午兼职的饭馆说现在人已经招满,不需要临时工,以后不用再来了。
而我临时工工资都是日结,我没有拿到一笔费用。
我忽然想到唐江空荡荡的裤管,它有时候随风飘飘,无处不在彰显着这双断掉的腿的无能为力。
这个城市的灯又开始刺眼,我一直望着宋羚消失的地方,我流下了来到这个地方的第一捧泪。蒲公英飘散开总会找到土壤落地生根,我连这样的资格都没有。
无家可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