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也会以王位为重。李云重不打算按照旧例召外地藩王回京过节,就连亲兄弟也没下旨召回京,想来已经下定决心要削藩收回各地藩王特权了,此举便是明白着告诉藩王,如不顺从,则永不能回京祭祖。
景帝驾崩,李云重甚至不曾让三皇子与五皇子出府到皇宫守灵,陛下出殡下葬那一日才将他们二人放出府,准许他们跟着到皇陵祭拜,葬礼结束立刻就把人给关了回去。
还真是个有毅力,有狠劲儿的少年君王啊……
但还有孩子气的一面。因为贺之照带头请求陛下立后大婚,这位少年君王推脱不掉,又拿贺之照没办法,发起火来也只能摔摔竹伞。
孟时涯忍不住弯起了嘴角。陛下的小脾气跟林长照也有些相似,他这么想着想着,心头忽然有些不舒服,但究竟为何,一时想不明白。
脚下积雪已深,孟时涯三步两滑,好在有一身好武艺,不至于狼狈跌倒。倒是迎面跑来的荻秋,裹成了粽子一般,圆滚滚地跑着四处寻人,瞧见他之后欢呼一声,转眼间摔了出去,一直滚到了孟时涯脚下。
孟时涯将他抓起来,瞧他鼻头都冻红了,心中生起了几分怜惜。这个傻孩子,一个劲往他身后瞧,以为能找到林长照的身影……瞧不见便满面愁容,想问又不敢问,可怜巴巴的。
“回去吧,跟嬷嬷说我……有事,等到除夕时,我会回孟府的。”
荻秋恹恹的低下了头:“是,少爷……”
等孟时涯走出几步,荻秋又追上来,不甘心地问了一句:“林公子去了哪里?他,他也要在国子监过年吗?”
孟时涯回头,笑道:“他啊……他租了宅院,正与贺大人吃晚饭呢。”
孟时涯抬脚走了。习武之人耳力好,走出去几十步还能听到荻秋低低的抽泣声。
风雪夜里,趁着别人家辉煌的灯火,孟时涯缓缓走着,在长长的街道上留下一串孤独的脚印。
往事
这个除夕,孟时涯到底没有留在孟府守岁。他将近午时回去,看着纪管家、赵嬷嬷将府中仆役尽数唤来,按照规矩赏了过年的红包,给大部分人放了两日休假。
孟府一共就三个主子,其中一个也早就嫁出去了。老爷从早到晚忙于公务,少爷又不是恋家的,府里少了许多仆役倒也忙得过来。
赵嬷嬷亲自去厨房准备了一桌好菜,左等右等不见孟承业回来,荻秋跑去衙门问,回头来报说老爷在六部衙门已经吃过了。孟时涯就跟赵嬷嬷、纪管家、荻秋放下主仆身份,在小厨房共用了午膳。
外头又飘起了雪花,孟时涯闲着无聊,站在花园一角的藏书阁窗前,瞧那凉亭立在冰封的水池上,白雪皑皑,枯枝横斜,每被风吹,团团雪花扑簌簌坠落。看了一会儿,思绪就飘回了国子监竹涛院的竹林。
不知雪下的绿竹,会是何等景色……
孟时涯再也坐不住,赵嬷嬷几番挽留,他只道心里闷得慌,实在不愿留在府中。赵嬷嬷知他们父子之情几近于无,孟府自他母亲去世之后便成了伤心之地,本来喜庆的守岁之夜也难熬得紧,就不再勉强,吩咐荻秋给他准备了吃食、炭炉和新做的棉袍,将他送回国子监去。
学舍里几乎见不到人,静得只能听到落雪的声音。午后雪下得越发大了,地上一层雪未化又落一层,石子路无人清扫,雪白干净的一条路上只有他和荻秋的脚印。
癸字号房只剩下他一个人。荻秋给他整理了一番,把不知何时何处折来的两支红梅插在林长照书案上的花瓶里。孟时涯只当没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