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时涯忽的睁开眼,伸手摸了摸脖子,一切完好如初。他猛然坐起来,望着房间内熟悉的一切发怔。
墙上挂着一幅仕女图,模样正是折柳台的柳絮姑娘。这幅画是李恒托他画来送给柳絮的,落款是宏泰二十三年元月十四。孟时涯记得,这幅画在元月十七日,也就是他于折柳台落水生病,醒来的第二天就因为心情烦闷而撕掉了。
孟时涯忍不住又摸了摸脖子,没有伤口,没有鲜血,他感觉不到疼痛,只是浑身疲惫,有气无力。看了一圈,待一个侍女急匆匆掀开内室的帘子走进来,孟时涯顿时明白了。
这侍女叫锦儿,因为疏于照顾病中的他,在宏泰二十三年元月十六被孟府的赵嬷嬷赶了出去,据说回老家嫁了人,没多久就生病死了。眼下她还在孟府,而送给柳絮的画也还完好无损,那么如今便是宏泰二十三年元月十六?
他没死。他竟回到了十八岁。他与林长照初遇的那一年。
孟时涯忍不住放声大笑,他上辈子从未这般朗声大笑过,也不曾大笑之后捂着脸嚎啕大哭。
“明见!明见!”孟时涯低声喃喃,揪着寝衣的衣襟,按着胸口处,抑制那一波一波的刺痛,还有那份忐忑不安之下的惊喜。
他竟然能够重活一次!他还能见到林长照!林长照还活着!
可是,林长照明明死在了他的怀里啊……
“不,他活着……明见他这辈子,还活着……”孟时涯眼眸发亮,摇了摇头,似发了疯,“我要找他!我要陪在他身边,再不负他一片痴心!明见!明见!我们,我们可以重新认识——我不会再让你受一丝一毫的痛苦!”
上辈子,他亏欠林长照太多,这辈子,他要好好活一次,他要让林长照也好好活一次!上天恩赐他如此良机,他定不会重蹈覆辙!
此时明见在哪儿呢?元月十六,对,国子监即将开课,外地来的学子都住在国子监的学舍里!明见他就在学舍!
孟时涯兴奋得双手颤抖,穿上靴子就要往外跑,把不知何时跪在地上发抖的锦儿都给撞倒了,连带着他自己也摔了一跟头,几乎头撞到门槛上。
锦儿跑过来,带着哭腔大喊:“少爷!少爷您还病着——您这是要去哪儿啊!来人啊!赵嬷嬷!赵嬷嬷!快来人!”
孟时涯推开她,起身还要跑,被锦儿抱住了小腿:“少爷!您就是要出门,也好歹穿件袍子!寒冬腊月地您就这样出去吗?您还病着呢!”
孟时涯这才惊觉自己只穿了亵衣,有些慌神,手足无措地看向锦儿:“对,对,不能这么出去……太失礼了……明见不喜欢!我穿什么?蓝色云纹的那件?好!就那件!明见喜欢我穿蓝色的……”
锦儿被吓得不轻,看他不乱跑了,这才放开手,从地上爬起来,慌忙给他找棉袍,外衫,狐裘。谁料想孟时涯一把将狐裘甩开,咕咕哝哝地说什么“明见不喜欢狐狸皮做的衣裳”。看着少爷跟个傻子似的跟一堆衣衫较劲,满脸痴笑,与往常判若两人,锦儿哭得更厉害了。
好在没多久,赵嬷嬷带着两个家仆过来,好说歹说把孟时涯拉住,给他梳了头发,又让被急急唤来的大夫给把了脉,确认没什么异常才罢休。
“少爷,您要找明见?这明见……是哪位啊?”赵嬷嬷心疼得要命。从小看到大的孩子,再顽劣也都是衣衫整齐,举止有度,哪像今日这般得了失心疯似的?
孟时涯被按着灌了两口茶水,总算冷静了些。他看着容颜年轻了许多的乳母赵嬷嬷,不由得红了眼眶,像小时候那样搂着她肩膀,伏在她肩头,默默垂泪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