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人接哪儿去了?
酒店那边直接订房间,前台小妹人看这个看多了,陆青青要两瓶水上去,喝的太多了,翻个白眼儿,“水要钱的?”
陆青青面色就绷着,脚尖也绷着,深夜的大厅很安静,路边的车偶尔快速地过,掀起来一片远去的噪音,霓虹子玻璃外面闪烁。
她扶着的人,酒气熏天,酒囊饭袋一样的,思维是那样的浅显,那么粗俗。
她站在这里感受到的就是屈辱,“我来付钱,你把水一会送上去,我送人上去,早上起来早餐劵你一会也拿上去,我一会儿就下来。”
人没想到她会下来,愣了一下,语调明显和气了很多,“哦哦,好的,要百岁山行不行?”
“你放心,一会儿我给送上去,钱等你下来给。”
陆青青给人送进去,拧开一瓶水开着房门就要下去,那人坐在床边,“你还回去吗?”
她扭过头来,“回去,我老公等我。”
人就笑了笑,还要这样的,来了又想走的,没吭声。
就当睡一晚酒店了呗。
陆青青下来把钱付了,前台一直看着她车走了才收回视线。
一边开车,陆青青就一边掉眼泪,不是为了小金,也不是为了孩子,就是为了自己个才不干这种事情的,够丢人够狼狈的了,人生哪里有什么捷径啊,“我妈你告诉我一声,你活这么长时间,去医院看个牙都得找关系,你一辈子在找关系办事儿,最后你办成了什么事儿呢?”
“没有关系,没有捷径,你以为的关系背后都搭进去自己个。”
多少腌臜多少出卖灵魂的事儿,她觉得这前半生就是错的,从来没觉得熠明可惜,没觉得俩人分手可惜,分了就分了就是不合适,他不是自己想要的。
可是这么多年她现在才回味过来,自己的目标错了,选择错了,她在里面自食其果。
如果能选择,她不会选小金,小金的价值观小金的教育,都是为了他自己个往上爬,他不会干出格的事情,他也不会干对不起她的事情,但不是因为爱,不是因为自己是她老婆,就是为了他自己,他穷其一生的东西,就是自己的前途命运。
她觉得自己不幸福,就像是在一个应该幸福的世界里,她没有得到幸福,她不缺吃不缺穿,老公很好,婆婆很好,老公公还能照顾几下,但是这不是她真正想要的,她老公连个知心话都不会跟她说,工作上的事情只会找公公说。
她就像是这个家里完美的角色,以后也会成为另外一个婆婆,她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婆婆要对这样好,是同情还是弥补,分不清楚。
突然一种窒息感,这种窒息感让人挣脱,挣脱的方式就是变得强大,自己脱离这一切。
她心里就涌出来一股子力量,磅礴的,不管不顾一切,能破除所有障碍的,向上的奋发的力量。
不甘心这样过,人活一辈子,要去走下三滥的路,她做不到,要说多美好的品质,她也没有。
就像是很多人一样,既怯懦又小心,把自己好吃好喝包裹起来,跟一个看起里好看的茧子一样,大家伙瞧着都一样,壳子里面有人成了蛹,有人破开就成了蝴蝶。
熠明就没想到这辈子这人能主动找自己说话,能避开就避开,不在一个单位更见不到了,“那得快点儿,这下班点儿赶着家里去。”
他把电瓶车推着,一边往单位的拐角这边走去,过了拐角就是十字路口的背面了,只当是有什么事儿的。
陆青青就随着他一块儿走,电瓶车的挡风被是带着一点尘土的,长年累月都在上面挂着的,风吹日晒都带着一种脆弱的黄色,像是一搓皮子都能裂开,路边有面馆子,门口一口大锅热情腾腾的,里面一眼望去是局促的油腻,还有节省成本的各种证据。
熠明就像是街边的这个面馆儿,多少年了,就还在这里,看不见多少人来吃饭,也不知道靠什么活着,总让人觉得没有开下去的必要,日复一日地在这里这样着,路边的空气冷的让人洗鼻子。
清醒地看见经过的所有的一切,陆青青先开口,“嘿,你知道吗?我跟你分开之后,那时候就想找个家庭条件好的,攀高枝儿呢。”
熠明手在挡风被里,停下来把手抽出来,“也不能这么说,人有追求自己想要东西的权利,你又不是偷得,也不是抢的,我们俩那事儿,早就过去了,我后来也很后悔当年闹你们家门上去。”
当年不是冲动,是喜欢,因为喜欢所以觉得委屈,要个说法去。
也死心了,这女的不爱自己,从头到尾就没爱,也就放下了。
他三十好几,像是一个标准的干部一样,标准的发型跟衣服,寻常的打扮跟一个古板的公文包挂在车把手上面,“你现在过挺好啊?”
他看见她衣服鞋子,看她过得蛮好,想着应该是想要的生活了,陆青青摇摇头,“还行,就那样儿,老公正式单位的,我公公婆婆对我也蛮好,我孩子也都上好几年学了,我就照常过日子呗,你呢?”
熠明一下就笑了,“你这不叫还行,叫过得很好,家庭幸福美满,老公不用说也有出息,家里人也疼爱你,多少人想要的日子呢,我比你可能还是差点钱儿。”
陆青青一下也笑了,“取笑我呢是不是,钱多了没用,够花就行。”
“嗨,这可真不像是你说出来的话呢,你变了不少,不跟你多说了,家里指着我做饭呢,我老婆银行上班的忙的不行,这个时候扎账都晚点儿,老的老小的小,都指着我呢。”
他骑车,把头盔戴好,扭头问她,“真没事儿?”
“没事儿,我来办事儿的,想着跟你说几句话,咱们不至于成仇人,你当初闹我家,我后来给你二姐告了,两不相欠。”她说完摆摆手,催着他回家,“家里去吧,有空到市里找我玩儿去,我请你跟嫂子吃顿饭。”
“好嘞,我走了,你忙着。”熠明掉过头来,刚好绿灯,一眨眼人就过去了。
跟那年骑摩托车一样,那么大的人,一个大高个儿,两个胳膊崩的直直的,陆青青觉得,哪怕当初她选了熠明,也会跟现在一样,不是她要的生活,她总是会后悔,总是对现状不满意。
她也许就是个野心家,挽起来袖子,她妈没了的时候她就琢磨过这个事情,不久又放开了,现在是下定决心了,自己好好干吧,憋着劲儿,公公跟老公两个人天天算计叨咕,她要是比小金最后混的还要好,就当是打了一家子的脸吧。
人开窍是很晚的,但是开窍总比一辈子不开窍好。
到家里的时候睡觉,就问小金,“你说,以后我们两个发展的谁更好呢?”
小金拉开被子,现在天冷了得换厚被子了,夜里得下雪,“你是国企编制,我是行政编,你说呢?这根本就没有可比性,你还谁发展的好,想想也知道啊?”
“那我要是成为了高层呢,国企的高层对标行政编,我们总公司一把手就是正处干部。”
小金觉得她说话都可笑,“那就当你们一把手,当目标哈,没关系你还一把手,你二十把也不行。”
陆青青就很较真,“我们二级公司的老总之前姓冯,人就是靠自己发家的,买鱼出身的,要是不走的话,现在套上去也是个正科,人比你还要职位高,人家不也是没靠关系?”
“那是改革进去的,你要是现在从职员做起试试?别想那么多了,你们里面晋升比我们还要难,关系户一砖头能打好几个,没关系谁能进国企啊。”
小金自己靠这个,看什么都是这样的,他受老金影响,觉得一个单位里面晋升的所有人,背后都有人,找不出来的就是关系埋的深,他光关注这个,眼睛里面就看不见那些自己上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