彷佛迎面一桶冷水浇下。
那是从感官蔓延到四肢百骸的凉意,顺着血液在身体里横衝直撞,浸入细胞,却也让薛薛的脑子重新冷静下来。
那一点微妙却强烈的变化自然没逃过穆戎的眼睛。
灰色的瞳仁稍稍瞇起。
带着若有所思。
毕竟是之前没有和薛春安接触过的人物,在面对对方时,薛薛可以不必顾忌太多。
隻怪男人气场过于强大,让她一时无法反应过来。
想着,薛薛定下心神。
“不知道您找我有什么事?”
一开口,她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干痒得厉害。
穆戎没有回答,只是用形如实质的目光,缓慢、详细且认真的逡巡过薛薛脸上的每一寸肌肤。
度秒如年,如此煎熬。
偏偏还不能有丝毫松懈,只能硬着头皮迎上男人探究的视线。
“妳认识我?”磁性的嗓音刻意压低后,磨出沙哑的质地。“妳见过我?”
薛薛点头,又摇头。
“我听过您。”
这话巧妙地避开了一些薛薛无法解释的部分。
同时,她也猜到穆戎把自己找来的原因。
即使如此,也不过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穆戎在想什么,她无法看透。
不过从短暂的相处中,她发现男人无意伤害自己。接受到这个讯号的薛薛,紧绷的神经悄悄放松下来,连带着她的表情也不再僵硬,而是自然地呈现舒展的状态。
这样就足够。
等离开这令人备感窒息的地方,她就能慢慢把今天发生的事情梳理一遍,而非处于全然被动,形如走钢索的人一样危险的状态,如同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为了抵抗穆戎让人无法忽视的存在感,薛薛刻意放任自己的思绪游移。
效果是显着的,可也因此让她错过男人眼中一闪而逝的兴味。
带着某种势在必得的决心。
“我想和妳谈一桩交易。”
男人或许不常说话,顿挫感十分明显。
然而他的声音就和他的人一样,完全长在薛薛的审美上。
所以哪怕对方提出来的内容匪夷所思,薛薛最后还是没有把话说死。
“我会认真考虑看看。”
数分钟的沉默过后,薛薛给出回答。
不过这个回答显然不能让男人满意。
眉头皱起,他问:“多久?”
薛薛一怔。
“一小时?一天?一个礼拜?还是一个月?”
莫名的,薛薛从男人的语气中听出了委屈来。
可很快她就为自己过于丰富的想象力摇头,眼前的男人可是穆戎,那个步步为营,城府极深,甚至不惜以自己做饵,斩除异己,最后把怀城各据一方的势力收为己有,成为穆家唯一共主的男人。
“不会很久的。”薛薛斟酌道:“待我想清楚,马上就给您答覆。”
穆戎安静地凝视她,半晌后,点头。
“好。”
“老板不是坏人。”朱栩替薛薛开车门的时候,突然开口:“穆家的情况很复杂,老板他虽然是婚生子,也是唯一合法的继承人,可穆老先生是个胡涂的,他对老板,很不好。”
薛薛觉得,朱栩的用词已经挺文明了。
虽然穆戎语焉不详,可从他透露出来的隻言词组,薛薛能猜到大致的情况。
虎毒不食子,穆戎的父亲穆一典却亲手给自己的儿子下毒。
只因为忌惮,还有怨恨自己的无能。
所以他劝阻穆辉不要与穆戎作对,打得其实是一手如意算盘。
因为深知穆辉容易衝动的性格,穆一典怕他知道太多反而坏事,便隻点到为止。
殊不知穆辉就是个榆木脑袋,把穆一典的用心良苦当作是对穆戎的偏爱,这才和薛明珠搭上线,想藉薛家与路家的手,把大位抢过来。
其实以穆戎中的毒,加上因为幼时经历造成的阴影,只要穆辉听穆一典的话,老实安分待个几年,等穆戎大限一到,穆家自然就会落到他手里。
又何至于落了个机关算尽一场空的下场?
人蠢,那才真是无药可医。
“同样是自己的儿子,穆老先生将爱全给了穆辉,却将恨全发泄在老板身上。”
“当年若非舅老爷留了个心眼,老板他现在恐怕……”
朱栩说到这里,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再接下去。
按理,以他的身分是没那个资格妄议主人家事的,平常朱栩给人的印象也是沉默寡言,不善言辞,却是穆戎身边最锋利的一把刀,见血封喉,不知替男人挡掉多少明枪暗箭。
可正因为对穆戎的处境知之甚深,饶是朱栩这样在刀口上舔血过活的人,都觉得这世道是真的有些不公了。
薛薛不是不能明白朱栩的意思,可事关重大,她不得不小心谨慎,再三思量。
穆戎的提议无疑是诱人的,背靠大树好乘凉的道理谁都懂,可一来难免会与对方产生感情上的纠葛,二来,非到必要时候,薛薛通常不会拿自己当筹码坐上谈判桌。
除非……